“近日有个北客缠上我了,一掷千金又爱打人,管教嬷嬷只爱钱财并不管我死活,我……我被他打得受不住,才想去忘忧桥……”
卫烈将官妓送医之后,再去查问她口中所说的北客。所谓北客,通常是指来自眉山以北的客商,眉山已是北地,眉山以北更是荒冷难行,常有北客来京贩售毛皮人参。因语言习俗都与京中不同,北客渐渐就成了鄙称。
据卫烈所查,官妓所说的北客确有其人,不过,卫烈赶到时,北客所赁居的宅院已人去楼空,曾在宅院中帮工的妇人说,是因最近入秋天气转凉,北客归家尚有两月路程,若是走得慢了,怕归家途中风雪难行。
按理说,这理由也没什么破绽。可是,官妓今天还去忘忧桥,可见在她心目中,打人的北客不会那么轻易离开。否则,她还去祈福摔什么“霉运”?
衣飞石挥挥手,道:“盯住那妓|女,暂时不动。”
是巧合吗?衣飞石不相信。不过,卫烈查报之后,他更不相信这是谢茂的手笔了。
谢茂做信王时就不屑动这么多弯弯拐拐的心思,当了皇帝之后反倒用这手段?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内阁把他架空了?权力被太后夺走了?刚登基的皇帝,不可能这么清闲。
他从中嗅到了一丝很熟悉的味道。
那种迫不及待用一切手段离间衣家和皇室,偏偏又总是被他察觉到不妥的味道。
※
藕香食肆。
赵仲维掐着幼娘脖子,紧紧将她压在酒酱墙壁上,低声训斥道:“贱婢,贱婢!我让你们不要动!谁都不要擅动!为何要私下行动?为什么不听话!我要处死你们!”
幼娘被掐得无法呼吸,好一会儿就翻起白眼,浑身抽搐。
赵仲维猛地松开手,看着幼娘蜷缩在地上抽搐许久,他疯狂的怒火才渐渐平息。
直到幼娘慢慢恢复呼吸,喘息着坐起,他才低声说:“你爹失踪了,我们都很悲痛。可是,幼娘,你要记住,你是诸色府下属,不仅仅是他梁青霜①的女儿!你如此任性妄为,京中已经不安全了。我要你近日即刻离开谢京,会有同僚接替你的位置。”
幼娘抚颈流泪道:“衣飞石害我父亲,我必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头儿,我和阿杰做得很干净的,不会被发现,别让我走……”
“干净?衣家的奴才已经把那妓|女提走了,你还指望妓|女替你隐瞒?”赵仲维火气上升。
“提走又如何?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就算她说出了阿杰的身份,阿杰火速失踪,他们又能查出什么?焉知不是皇帝背后做鬼?”幼娘恨恨道。
“所以我说你蠢!农夫农妇在被窝里妄想,皇帝砍柴用金斧头,皇后蒸馒头用玉做的擀面杖!你就是这蠢不可及的农夫农妇!——皇帝是撞见了衣飞石与原明娇玩耍,那又如何?男人家哪个不三妻四妾?给娈宠买妻生子的主子不在少数!就算皇帝容不下原明娇,一道圣旨将原明娇嫁了,一碗药将原明娇鸩死了,又如何?他用得着鬼鬼祟祟使这么多门道吗?”
幼娘愣愣地搭下肩膀,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头儿你不知道,信王……皇帝,他喜欢衣飞石,他怕衣飞石和他生气,他就……”
“不用说了。你即刻就走!”赵仲维眼中闪出一缕杀机,“你若不走,我送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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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极殿。
谢茂已经搬到了太极殿正殿居住,吃过晚饭闲着无聊,恰好最近天气转凉气候宜人,他就换了一身透气舒适的袍子,趿着木屐外出散步。
绕着太极殿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地,他就走到了东配殿。
满打满算,衣飞石就在这里住了一个晚上。那一夜他和没穿明白寝衣的衣飞石同寝在卧榻之上,将人搂在怀里,将最不可言说的渴望抵在了衣飞石腰间。那时候没觉得,现在想一想……尼玛,这不是猥亵是啥啊!
难怪小衣宁可待在外边和长公主那个虎姑婆住,都不肯进宫来。
谢茂倚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卧榻,心中叹息。他已经查明了那天在长公主府和衣飞石射箭的少女身份,就是被衣尚予砍了脑袋的老将原伯英的女儿。然后,他就没放在心上了。
——讲道理,小衣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娶个潜在的仇人在身边躺着?
所以,谢茂一点儿都不吃醋。反正他不觉得衣飞石是为了那个女孩儿不理他。
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小衣呢?这是谢茂天都要想一遍的问题。
每天的答案都是,不要。小衣现在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何必去惹他烦恼?
他这时候才想起,好像今天小衣的行程还没拿上来?干脆往榻上一坐,问道:“去问问,中军衙门今儿有什么意外么?消息没送进来?”——虽然没出宫去看,可衣飞石天天都要去中军衙门上差,总有眼线给他汇报全程。
赵从贵出去问了一遍,隔了很久银雷才进来,说:“回圣人,消息没进来。”
谢茂惊了:“怎么回事?快,点人马,朕要出宫!”
唬得赵从贵忙跪下哀求:“陛下,不可啊!宫门已下钥,您这时候出宫,必要惊动长信宫,惊动内阁,惊动朝廷上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西北出事了呢……”我的爷,您现在不是信王爷了,是皇帝,轻易动弹不得!
谢茂脑子里划过一个个人选,最终道:“去把宰英传来!”
宰英就是太后拨给谢茂的直殿监少监,名义上直殿监掌管宫殿洒扫,可宰英这个女少监,管的却是后宫之内连慎刑司都管不了的脏活。很快宰英进门,磕头道:“拜见主子。”
“朕要出宫。”谢茂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