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也是一宿没睡,听他说完,问道:“杀人者留下尸体了?查明白来历了么?”
孙崇道:“看身手套路,怕是军中老卒。”
衣飞石听出他口中未尽之言,这是觉得杀人灭口的“悍匪”,是衣飞金派来的,不敢说罢了。
这猜测也很有道理,这里可是襄州,莫名其妙出现一股“悍匪”,还能精准无比地砍死知道金矿秘密的林掌柜齐账房,外人是做不到的。
“你把尸体抬到我这里来。仔细一些,不要冲撞了前来吊唁大嫂的客人。”衣飞石说。
他确实曾怀疑过衣飞金在金矿一事上不清白。
可是,他不相信衣飞金会去彩丰楼杀人。
这里是西北,这里是襄州。衣飞金想要做什么事,根本不必这么遮遮掩掩、蝇营狗苟。凭衣飞石这一点儿根基,想和年少领兵、声势冲天的衣飞金角力,终究还是差了几口气。
某种层面而言,衣飞石和谢茂一样,都是从未准备过上位掌权,以至于仓促上位根基不足,勉强压住阵脚,还得费心尽力经营势力——功课比人家少做了十多年,追起来很有点痛苦。
此时还早,吊唁的客人也不会卯时就上门。
衣飞石亲自去隔壁正堂拜见,衣飞金也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兄弟二人去了书房说话。
“彩丰楼的事,大哥知道了?尸体在我院子里,您去看看?”衣飞石态度恭敬了许多。
衣飞金今年也才二十六岁,风华正茂,却因丧妻一夕之间颓废了许多,眼底透出一股幽冷的死气。他额上肿起一块,脸上也挂着花,都是衣飞石昨天照脸揍的。
“我就不去看了。你说吧。”意外的是,衣飞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底下人回禀,说是像咱们家老卒。”衣飞石直接说。
衣飞金沉默了一会,在椅子上坐下来,说:“我这儿昨夜也揪了一个人。”
衣飞石不解地看他。
“拿着你的腰牌漏夜出城,要去东营。”衣飞金说。
衣飞石即刻否认道:“我没差人去东营!”
这时候差人去东营是什么意思?调兵挟持大哥?
兄弟间闹得再凶,他也是闯进衣飞金的院子打架,从没想过动兵。他本来想找徐屈办事,听说徐屈在东营,他连递话的人都没敢派出去——就是怕衣飞金误会。这关头,但凡有一点龃龉,兄弟情分就彻底完了。
衣飞金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我兄弟,我当然知道。”
他似乎头疼地点了一截安神香,衣飞石从未见他这样不精神,关心地上前帮着收拾香具,小心翼翼地问:“您额上这个包……没叫大夫看看么?大半天了也没消下去……”
“看了,没事儿。”衣飞金轻嗅一口,刚燃的香火气犹烈,他好像更难过了。
衣飞石替他收好香具,低头老老实实地跪下,说:“是我冲动了。求兄长责罚。”
衣飞金无奈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了。”
“不怪你冲动,你不冲动。是当哥哥的存心骗你。”衣飞金将香炉放在案上,顺手把弟弟扶起来,兄弟二人和往常一样坐在一起,“金矿的事,我是去年知道的。你嫂嫂……”
提起这个相爱了多年的妇人,衣飞金仍旧不想说一个不好的字。
“那年打卓城,你大约还记得吧?也是这么个夏天。夏洪泛滥,冲断了粮道,我带着五百人循粮道借粮,最后只有樊城知府开仓借了四百石陈米给我们。你嫂嫂急得不行,紧急调海船回头,船上货物就地贱卖,从临海买粮送来,赔得血本无归。”
“从那以后,没钱在手里,她心里就发慌。有钱就买粮,买了囤在周家的货栈里,随时准备往襄州调。现在国内那么多周记米铺,都是卓城战后,她一一布置下的。”
“她越来越有钱。她有个匣子,上边放首饰,下边是个小抽屉,里边放着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