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重阳佳节,所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重阳节赏菊食蟹是一大美事。霍大奶奶老早就安排下人在府中摆出各色菊花品种:黄十八、绿牡丹、二乔、大如意、如意金钩、金牡丹、帅旗、柳线、芙蓉托桂、玉盘托珠、赤金狮子、温玉、紫玉香珠、冰盘托桂、墨荷、班中玉笋、笑靥、天鹅舞等。这些菊花品种被摆成各式花样,起如意吉祥的寓意。
霍大奶奶正在与内宅管事议事,却听门里来报有客来访。她当即在紫鹃的服侍下换上一件水色纳绣折枝栀子对襟丝缎大衫下配牡丹纹薄银软翡宝蓝缕花裙,发插银莲绞丝绿琉璃珠发簪,端正大方地出门见客。
却见门厅里,辽东结识的武生名角程良玉正穿着一身天青色菖蒲纹杭绸长袍坐在楠木扶手雕花椅上对她微微一笑,面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来了?”霍大奶奶吃惊道。
“怎么了!不欢迎?”程良玉沉下脸来说。
霍大奶奶知道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急忙解释道:“我这不是吃惊你千里迢迢从辽东到姑苏么?”
程良玉压低声音说:“我在辽东犯了一些事,想在你这儿躲一下!”
霍大奶奶屏退下人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这般神神秘秘!”
程良玉说:“知道了对你没好处,我现在身上带了伤,要安静地疗伤!”
霍大奶奶扯着帕子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程良玉安顿到了偏院。那程良玉不让霍大奶奶请大夫,只让她拿了一些药粉绷带进屋帮自己换药包扎。霍大奶奶见他脱去外衣,露出结实匀称的身段,身上纵横交错了不少伤口,有新有旧,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程良玉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熟练地包扎起自己的伤口,“你这样盯着男人的身子看,羞也不羞?”
霍大奶奶尴尬地用帕子扇着风说:“我这不是好奇么?怕你是大奸大恶之徒,我引狼入室!”
“我已经登堂入室了,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程良玉包好伤口,换上外套然后坐在花鸟镂空雕金檀木床边,细细打量了客房里的精致摆设,啧啧称道:“你夫妻还真是有钱,就一客房都布置地这般富贵!”
霍大奶奶说:“这天下富贵人多了去了,我夫妻算什么?”
程良玉躺到床上闭起眼睛说:“我要吃蜜蜡肘子!”
霍大奶奶说:“成,我这就去给程大爷准备!”说完推门离去,只留程良玉在床上勾唇一笑。
这程良玉到了霍家真成了大爷,每日换着花样点菜谱吃。霍大奶奶在姑苏名声已经被糟践到底了,行事杯弓蛇影惯了,生怕又传出什么浑话出去,于是就与程良玉商量将他安置到申城的别院去。程良玉当时正酒足饭饱地剔牙,听了这话打了个饱嗝就同意了。
霍大奶奶将程大爷送走后,还没来得急松口气,程良玉就在申城隔三差五的闹些幺蛾子出来让她跑去一趟,竟跟耍赖要糖吃的孩子一般。
这一日,申城那边的程良玉又闹出动静来,霍大奶奶穿着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大衫下配暗纹镶金丝银边马面裙,发带赤金镶紫瑛石珠花,被丫头迎进申城别院。
程良玉穿着宝蓝色弹墨缎花锦长袍,不耐烦地坐在金丝红缎座椅上,见了霍大奶奶赶紧站起身来说:“小爷拘在这里闷死了,快陪我出去听戏去!”
霍大奶奶赶紧说:“你身子骨养好了么?还往外跑?”
程良玉说:“已经无大碍了!走!”说完就催着霍大奶奶去戏院听戏。
这申城的戏院是由洋人设计修建的,为三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时髦的水磨石地面,精美简约花饰,楼上楼下共有一千来个座位。传统戏院都是客席侧对台面,看戏便是听戏,这申城戏院却是客席面对台面;传统戏院都是品字形台面,前面突出一块,周围有护栏栏杆,源于宋式勾栏,上面有顶,两边有柱子,上题“金榜题名虚欢乐”,“洞房花烛假姻缘”之类发人深省的话语,这申城戏院却是镜框式台面,视野辽阔,台顶还有聚光电灯照明,甚是可观!
程良玉和霍大奶奶坐在二楼包厢里看台上唱的霸王别姬,冷笑道:“就这般功底还敢上台,可惜了这么好的台面!”说完就把正看得聚精会神的霍大奶奶扯到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