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劝皇帝?衣飞石从来就没这种妄想。他与谢茂相处越久,越知道谢茂骨子里的说一不二。疏不间亲,他一个外臣,就算得了皇帝几分礼遇宠爱,插嘴皇帝母子间的问题也是自讨没趣。
衣飞石等了一宿,天快亮时,皇帝也没有回来。
衣飞石只得先起床洗漱,准备去上朝。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从太极殿往玉门殿去站班,穿好朝服之后,先去宫门外逛了一圈,跟着群臣们一起进来。
好在皇帝没有辍朝,冠冕堂皇地准时出现在玉门殿升座。
衣飞石位次不前,勉强在殿门口扒了个立锥之地,偷偷打量皇帝脸色。因是小朝,谢茂没有戴旒冕,白皙俊美的面容在初升旭日的光照下,透着玉一般温润的色泽。坐在九龙宝座上的皇帝,很少有表情,眸色沉稳从容,更像是一尊被天下供奉的偶像。
衣飞石没看出来皇帝心情如何,更不知道他和太后谈得好不好。
朝议之前,皇帝抬手,殿前宣使先颁布了封赠衣琉璃为公主的圣旨。玉门殿里一片寂静。
圣旨直接就下来了,皇帝也没和朝臣透风,不过,追赠公主封号是皇帝家事,又不牵扯谁家的利益,朝臣哪有那么闲得无聊去跟皇帝找麻烦?——衣琉璃还是镇国公的闺女呢!朝臣不吭声,宗室更是卯着劲儿捧皇帝臭脚,好些个想把儿子送进宫的王爷都站了出来,表示咱老谢家特别欢迎新公主!
今日朝会最大的三件事,第一是封公主,第二是皇帝正式宣布廷推阁臣,第三就是大理寺上奏,裴露生杀妻案牵扯出的资敌叛国案。
皇帝将此案仍交三法司审理,大理寺主审,刑部、都察院协理。末了又补充,听事司旁听。
这日皇帝要追封衣琉璃,通知了衣尚予务必来朝,散朝之后,衣飞石就遵照旨意,去找衣尚予说了给衣琉璃凿陵之事。衣尚予坐在轮椅上,神色颇为复杂。
“你可知这其中深意?”衣尚予问。
衣飞石点点头。
君王才有资格凿陵。
衣家虽有一位长公主,可谁都知道马氏这个公主的身份当不得真,完全是妻凭夫贵。
别的公主是君,驸马是臣。马氏尽管也有一座长公主府,可是,梨馥长公主府的主人不是公主,而是镇国公,甚至衣尚予都没有驸马都尉的头衔。
换句话说,梨馥长公主府里没有“君”,他们夫妻二人都是臣子。
一旦给衣琉璃择地凿陵,衣家就会有一位“君”了。
——若衣家造反,衣琉璃的身份几乎都能勉强给衣家一个正统的资格。
“你觉得可以?”衣尚予又问。
衣飞石再度点头。
“好。”
衣尚予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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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那边正吃紧,督帅为何答应二少爷所请?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丁禅跪在地上给衣尚予揉脚,衣尚予镇日装残废,人前总是保持两条腿不动,久了气血不通,难免不舒服。往日衣尚予都是独自关上门活动一番,丁禅在跟前就喜欢给他揉。
衣尚予并不喜欢被男人揉脚,然而,不给揉,丁禅就一副吃不着糖的馋样。
衣尚予踹了他几回,他还是没心没肺地舔着脸上来服侍,到底是近身伺候过几年的亲兵,认穴又准,揉着还挺舒服,衣尚予就随他去了。
“教训没吃到嘴里,总是天真些。”
衣尚予剥了瓣橘子进嘴,神色寡淡而冷漠。
他差遣丁禅去截裴露生,本是想自己处置此事,然而,衣飞石抢先一步,他就放手了。
昨日在衣琉璃灵前,他安慰衣飞石,说衣飞石“做得对”,这其实并非他心中所想。
衣尚予心里很清楚,衣飞石把衣琉璃之死昭示天下,看似朝廷给了公道,然而,这是好处先给衣飞石尝着了,惨烈的恶果还没显出来。一旦周家资敌叛国之事查明白了,衣飞石就知道厉害了。
皇帝要给衣琉璃凿陵,衣尚予心中极其不以为然。
不是他觉得衣琉璃的身后事不重要,而是根本没重要到必须凿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