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巧的香炉静静吐息,混着兰叶竹枝味道的烟雾缓缓泻出,与四壁椒泥散发的淡淡香气融为一处,令人闻之心神安定,暖意骤生。
虽然已经开春,屋内却还燃着数个炭盆,窗户依旧紧紧封着,生怕透了一丝凉意进来。
林煦跪坐在靠窗的小榻上,忽地抖了一下,抬手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外衣。
立侍一旁的春来敏锐地察觉到,立刻皱紧眉头关切:“王妃可是还冷?”
林煦觉得好笑,却提不起力气多说什么,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面前的檀木小几上摊着一本纸页脆黄的古籍,书页留白处也尽是密密麻麻的抄录点评。
林煦稍看一会儿,便执起笔,在素笺上题入几行绣巧墨字。
她实在不必做这些,可又没有其他事能做。
喉咙微甜微痒,她搁下笔,熟练地用巾帕捂住嘴唇,克制地咳嗽起来。
原先轻浅的咳嗽竟然愈演愈烈,林煦咳得眼眶泛红,春来上前抚她的背。
“王妃还是叫御医过来瞧一瞧吧!”
林煦说不出话,摆手推拒。
终于缓下口气,鼻中浓重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她将沾血的巾帕叠了两叠,隐住那一抹鲜红,笑说:“你是嫌我医术不好?”
本是打趣的话,由她咳完之后沙哑虚弱的嗓子说出,差点叫春来掉下眼泪。
“这可怎么办才好。”春来转过身,别住衣袖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张罗着给林煦倒茶水漱口,“您总也不见好,王爷脸上都没有笑模样。”
林煦眼中沉寂,抬手接过春来手中的茶,抿了两口,冲下满口血腥,又拢过衣裳,半靠在墙上,垂眼看书。
“人命天定,生既由他,死还能由他不成?”
春来担忧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劝解,便听门口窸窣声响,门帘掀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
“如何不能由我?”
春来见魏桓进来,止住话头,恭敬畏惧地福了福身,看了一眼恍若未闻、淡然安坐的林煦,禀道:“王妃今晨只用了半碗清粥,自醒来到现在已经咳血三次了。”
魏桓听及“咳血”,两道凌厉剑眉倏忽拧起,脑中尖锐细痛跳动不止。
他凝视着榻上那道消瘦清绝的背影,握拳隐忍良久,方用寻常语气不容置疑地吩咐:“去太医院请陈太医来。”
春来犹豫一霎,点头应下,福身行礼,退了下去。
屋内一片静默,铜盆里头炭火崩裂,发出细微的声响。
魏桓上前几步,走到林煦身后,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瘦削的侧脸。
林煦不躲不应。
魏桓说:“刚才在门外听你咳得厉害,现下可还难受?”
他刚在外间站了许久,听到里间有咳嗽声,当即想要掀帘进去,抬手却又止住。
林煦被他碰到时,脸上总会显出一种抗拒厌恶的神情。她大约连这种情绪也不想给他,故而刻意压制,压制不住,就从那双原本灵动的鹿眼中流露出来。
他进去,她只会咳得更厉害。
魏桓生生忍着,待她咳毕,甫一进屋,却又听到春来报上的消息。
林煦垂下眼睫,淡淡回道:“王爷挂心,不难受了。”
她继续翻书抄写,仿佛一个活生生的人根本不存在。
心底压制下去的狂躁再次冒头,魏桓手上克制着用了几分力气,将她的脸掰向自己。
林煦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魏桓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发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平南王妃究竟得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能让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心头一颤。
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