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维扬本也只是做个样子。徐太妃发话以后,他顺势在程夫人搀扶下躺回榻上,有气无力道:“伤势未愈,有失礼仪,还请太妃恕罪。”
徐九英仔细打量余维扬。他伤在胸腹,半掩的衣襟下隐约能看见层层缠绕的白色绷带。她心中有数,余维扬方才那番作态是特意给她看的。不过看他脸上毫无血色,确实伤得不轻。何况他躺下时牵动伤口,那疼得连抽冷气的模样是绝计做不了假的。
“受了伤就不要讲究这些虚礼了,”徐太妃和善地开口,“好好躺着吧。”
“不过是些些小伤,竟然劳动太妃亲自过来,某实在惶恐。”余维扬道。
徐太妃温和地笑道:“这话就不对了。你看你都成这样了,怎么还说是小伤?我和太后可都指望着你呢。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们都急死了。我想着在宫里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总要亲眼看你无事才好。太后本也想来,但是你也知道,自打西川出兵,她那边的事总是忙不完,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打发我一个人来了。不过她很记挂你,托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内官呈上礼单。
听闻太后有赏赐,余维扬连忙又要起身,却被徐九英一把搀住:“又起来干什么?躺下躺下。”
余维扬在她坚持下又躺了回去。这么一来一往,不免又触动伤口,疼得他脸都扭曲了起来。
徐太妃见状叹道:“你再这么多礼下去,倒显得我来瞧你是添乱了。”
“太妃说哪里话,”徐维扬抽着气道,“太后、太妃如此厚意,某又岂能不知感恩?”
徐九英见他答话艰难,便转而询问程夫人:“医正看过以后怎么说?”
“说是没伤到腑脏要害,”程夫人回答,“不过失血太多,到底伤了元气,恐怕得养好一阵才行。”
徐九英听了不由蹙眉,余维扬伤成这样,今年的秋防可怎么办?
“是某无能,”缓过气后,余维扬虚弱地接话,“竟让贼人有机可趁,还要劳动太妃操心。”
“不要这样说,”徐太妃很快神色如常,亲切道,“又不是你想伤成这样。我担心的是,你这一伤,神策军群龙无首,可如何是好?”
余维扬明白她的顾虑,小心道:“这次秋防……可否由陈中尉代为主持?”
“这……”徐太妃面有难色。
陈进兴是她现下最大的倚仗,若非万不得己,她绝不愿把他调离京城。之前她向太后要求让余维扬负责秋防,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虽说都是神策中尉,陈进兴和她是绑在一起的,说是息息相关也不为过。余维扬和她可没这么密切的关系。
不同于窦怀仙,余维扬背后有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所以当时他并不必急于为自己找寻靠山。在局势明朗化之前,他一直小心保持中立,游离于各方势力之外。只有在窦怀仙一事上,他基于两人之间的私怨,选择了与太后、东平王这方合作。
也许余维扬觉得自己不偏不倚,可在徐九英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小皇帝乃是正统。起初他们母子势单力薄,余维扬明哲保身也算情有可缘。她都把陈进兴推上神策中尉了,他竟然还不表明忠心,就不能不让徐太妃多心了。不来雪中送炭就罢了,连锦上添花都比别人慢了好几步,要么是这人不大懂事,要么就是他另有打算。余维扬能到这个位置,说他不通人情世故,徐九英是绝不信的。所以她虽然有心拉拢此人,却又不得不保持一定的戒心。
“中尉手下可有能用的人?”踌躇一阵后,徐太妃才问道。
余维扬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沉了一下,但他很快道:“倒也有那么一两还算精强的人,只是他们资历不足,经验也浅,恐怕还压不住下面的军将。”
“那……”
徐九英一转眼睛,余维扬就猜到她想说什么,直接打断:“武将乱政是国朝衰落之始。神策军是朝廷最后的兵力,万不可放权。”
这句话堵死了徐九英最后的退路。她想了一会儿,有些悻悻道:“这件事牵涉太广,不是我现在能决定的,得和太后商量。”
别人或许不知,余维扬却对顾太后和徐太妃之间的消长心知肚明。虽然明知是她推托之辞,他还是颔首道:“这是自然。”
徐太妃被这话题弄得有些扫兴。显然现在还不是她拉拢示好余维扬的时候。她不痛不痒地慰问了几句,又和程夫人聊了一会儿后,便起驾回宫了。
***
程夫人殷勤地把徐太妃送到门口。等徐太妃的车驾驶出大门,她才返回余维扬居室,等他示下。余维扬似是精神了一些。他沉思一阵,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向程夫人轻轻点了下头。
程夫人会意,招来两个家仆,把靠墙而立的一扇屏风移开。原来这内寝的墙上竟然藏有一道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