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道:“所以,如果要救周蕙,我们必须得在三天之内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周蕙只是被胁迫下毒,罪名能减轻很多。”
几人商量决定,焦浪及继续留在原地照看周家书铺和周椿,虞知行回郭家盯着高氏那边,三思去一趟连州府衙看周蕙。
女牢的条件很差,简陋且脏乱,缺乏日照。
此时,过度灵敏的嗅觉顺理成章地给三思造成了困扰,她强忍住不适,在狱卒的带领下,提着食盒顺着解阶梯一路来到了关押周蕙的隔间。走廊顶上有铁栅栏锁住的天窗,日光被格棱分成块投在牢房黑漆漆的地面上,是淡淡的白色。
“最多一刻钟。”狱卒稀里哗啦地打开牢门放三思进去,留下这句话,捏着手里的碎银子走了。
“多谢。”三思跨进牢房,抬起眼。
周蕙坐在角落里一层薄薄的稻草上,还穿着昨日送郭真出殡的孝衣,鬓边的白花都没摘,人憔悴了很多。
见到三思,她并没有很意外。
她勉强冲三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三思在她对面坐下,打开食盒,里面三菜一汤,在这污臭的牢狱中喷香扑鼻。
“是你们家的厨子做的——我想你不太愿意再吃郭家人的东西。”
周蕙有些许动容,显然领受了三思这番好意,轻轻叹了口气:“谢谢。椿儿怎么样?”
“他很难过。遇到这种事情,不论是谁都很难接受。但这孩子很懂事,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周蕙闭了一下眼睛,端起碗筷开始进食。
三思没有打扰她。
周蕙吃得很安静。在被判三日后处斩后,她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似乎不论官府如何裁定,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临死前诸如害怕与绝望等激烈的表现丝毫没有出现在周蕙的身上,但在这种无声的静坐中,三思感受到她身上始终萦绕着淡淡的情绪——或许来自她眼下的青黑,或许来自她嘴角的苦笑——有一些失望,一些无奈。
“我们本来和你有一样的期待——在你说出五年前的冤案时。”在周蕙放下碗筷后,三思开口。
周蕙用手指擦了擦落在衣襟上一小滴油渍,没有正面接茬:“岑姑娘,你没打过官司吧?”
三思微微一愣:“不曾。”
“我本来就没有期待了。”周蕙道,“我们一家的期待已经在五年前被耗尽了。否则我不会选择自己报仇。我在公堂上说出这些,只是想说出来而已。我知道知府不会因此轻判。毕竟耿家和他们才是一党。我们周家在连州也算有些基业,但到底比不上有官老爷做后台的。”说到这里,她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只是想说出来。让你们都看到,事实的真相都是什么。”
“你让人们看到了五年前的真相,却埋没了现在的真相。你觉得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周蕙显然没有料到三思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下子静止在原地,呼吸都顿了一下。
三思盯着周蕙的眼睛:“你为何要帮高氏掩盖罪行?”
周蕙被三思盯得挪开了目光:“你查到了什么?”
“通常,结亲的两家在成亲前都是靠媒人递话,少有婆婆亲自来沟通的。高氏与你走得那么近,你们在谋划什么?或者说,她说服了你什么?”
周蕙微微张开嘴,似乎在纠结话要怎么说。
但一张浅褐色手帕在她开口前展开在她的眼前。
她立刻认出这是高氏贴身婢女的帕子。
三思逼问道:“是她指使你去杀郭真的,对不对?她早就知道你跟郭家的仇怨,她借你的手杀了郭真,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就成为了郭家偌大产业的唯一继承人。她在利用你,你难道想不明白,竟还要替她隐瞒?”
周蕙闭上眼睛摇头,半晌道:“这些我都明白。但她没有逼我。是我自己决定的——是我说服的她。”
三思愣住。
“我说服她帮我,我在郭府的一切行动都受她庇护,否则单单下毒就很难。”周蕙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吐露道,“她甚至帮我杀了冯萍——那个罪魁祸首,那个我最恨的人。”
三思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周蕙与高氏之间竟然是如此紧密的合作关系。冯萍之死竟然根本不是意外,而是高氏取信于周蕙的一场成功的计谋。
周蕙道:“不论她是什么目的,她都帮了我。她帮我父亲报了仇,她就是我的恩人。岑姑娘,若你明日拿着我这些话去公堂上告,我是不会承认的。”
三思心里先是冒出一股火,又很快被无奈熄灭了。
她不是周蕙,没有立场替她强调哪个选择更好。
二人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