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片刻间的搏杀把剃头的惊吓得可不轻!他出身于满族的渔猎家庭中,从胳膊腿儿刚长硬实的那时候开始,就跟毛孩子们一起与这山林为伴。他少年习武青年从警,快二十年了,经过了多少次危险已经记不大清了,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被人摸到背后而毫无察觉,那一瞬间的凶险,身体的反应真正是毛炸骨惊!
他一边逃着一边就想起了邓老大的嘱咐,“这帮胡子不同于一般绺子,他们都是些见过阵仗的老兵,刚刚偷袭了几倍的奉军,孤身进山千万小心。”可入了警队十多年了,精锐的队伍、厉害的兵头他又哪里见得少了,这帮子人再能不也是降到咱关外来的?
冷汗冒出去,带走了骨子里的傲气,连肝胆都似乎缩了水。回头瞥了一眼疾追上来的身影,深吸一口气,玩命蹽吧!
看着前面逃窜的家伙一直往高处跑,再考虑刚才他向山下的观察,秦虎便明白山下一定有什么他要躲避的人。此刻秦虎也无暇他顾,只想擒住了他再问,后面咬住了身形猛追不放。
雨水、露水、青苔、落叶把老林子里铺浸的格外湿滑,就在这一蹬一呲溜的环境里俩人卯足了力气往老林深处钻了进去。
秦虎从山顶下来,知道越往高处去山势越显陡峭,下来时已颇为不易,何况是往上攀爬。他身上背着大枪,只是在十余丈外盯紧了前面的身形,等他跑的没了力气再拿枪逼住他,就免了交手的麻烦。
剃头匠开始蹽出去的时候最顾忌的就是后头的喷子,低头、猫腰,绕着树木跑了一阵,回头瞥见那大个子背着大枪在撵自己,马上就明白了对头要生擒自己的意图,不由得胆气大涨,他也不再刻意躲绕了,放开身形奔逃起来。
其实这老林子里树木实在是繁茂,如果容易瞄准的话,三十多米的距离,秦虎抽出短枪也早就击伤了他。秦虎只怕树木山石遮掩之下开枪打不中反而放他跑的远了!
在这样的野山之中,一旦给他躲藏喘息的空子,一对一的再想把他搜出来,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因此秦虎目光不敢稍错,奋力在缩短着追逃的距离,好在这样遮天蔽日的老林中,地上的荆棵蒿草倒是长得不是很高,三十来米的距离视线还能保证,前面的家伙想摆脱自己也是难上加难。
就这样一前一后跑出去了有一顿饭的工夫,秦虎感觉到微微气促的时候,前面本来是往上跑的家伙突然调头向着坡下逃去。秦虎暗骂一声,本来已经拉近了几仗的距离瞬间又被拉开了。
剃头的往山上蹿本来就是下意识地要避开山下胡子的围堵,跑出去一段他就发现了麻烦,湿滑的地形向上蹬爬十分费力,后面的大个子追得自己没有匀口气的机会,想找根趁手的树枝都摸不到,更别提打他的闷棍了。眼瞄着后面渐渐缩近了距离,也顾不上是否已经绕过了山下的胡子,瞅准了一处平缓的斜坡,连滚带出溜就朝山脚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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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往山下跑地势愈平缓,而地貌愈复杂,高大的树木逐渐稀疏露出明亮的天光,地面上枝条满布蒿草及腰,披着大衣的秦虎不只是棉衣被划成了花条,手上脸上也被拉出了血槽。前面的剃头匠也好不到哪里去,东钻一头西趟一腿,裤子也成了草帘子。两个人一路跑下去,绕大树、穿荆棵,趟小溪、爬石砬,拼出了吃奶的力气……
剃头匠知道再往下跑很快就到了谷地河边,那里无遮无掩,更是不敢蹚水过河,背后的大个子手里的喷子随时可以要了自己的小命,所以他也只能斜刺里奔逃。两个人穿林绕山地又跑出去好一阵子,秦虎大口喘着粗气,连身上的子弹都能感受到累赘的份量时,前面剃头的也有些跑不动了。他伸手扶住一块大石刚要歇停片刻调匀一下呼吸,后面秦虎就把手里的石头扔了过去,只好深提上一口气继续跑……
撵了这一大段,秦虎早已经打消了快速擒获对头的念想儿,他变换了思路,只是在压他一头的高处并行里紧紧跟随,这样身在相对的高处,虽有林木遮掩,还能勉强盯着他的肩头绝不给他躲藏的机会。
一条丈把宽的冲溪前,跑的昏头胀脑的剃头匠提气一蹿,“咵唧唧”双脚就落在了浅溪中,玩命蹽了这么久,腿软的已经不赶劲了。
深喘着粗气手脚并用地爬过冲溪旁的一片石砬,倚缩在一块大石后面探头向溪头的高处望去,正对上刚刚爬到一块大石上的那大个子盯过来狼一样的眼神儿。瞧着跪蹲在大石上的汉子手撑在石头上也在喘气,被撵了这么久,剃头的倒也不想把气势给输光了!把毡靴扒了下来,胳膊伸出了石砬,对着十余丈外的对头晃晃靴底儿,把灌进去的溪水倒了出来,正想大石后面昂头喊上一声“有能耐过来捉你爷爷……”
“砰”的一声枪响,手里没了靴子。
剃头的脑瓜子嗡地往回一缩,再探出半个头去,只见那石头上的爷们儿对着这边晃晃手里的短枪把它揣回了怀里。
“我操!贴身还掖着跑梁子【短枪】。”匆匆抓起地上的靴子往脚上套,一个枪眼赫然击穿了鞋底儿。
秦虎端着大枪从斜侧绕过剃头匠藏身的石砬子,却发现这家伙已经借着大石的遮挡向山下爬去。
“看你小子还能跑多久?”秦虎大枪背上,拉扯一把满身飞絮的大衣咬牙向山下继续撵去。
刚刚的片刻喘息,秦虎才得空瞧了一眼身上的怀表,两个人在荒山老林里已经奔过了两个钟点。虽说是轻装,可秦虎也是一身的武备,比不得前面的家伙简便灵活,凭着骨子里的坚韧追到这会儿,他也开始担心劳而无功了。
冲出一片密实的荆棘,视线豁然开朗,处身已是深沟谷底,一条几仗宽的小河欢淌着横在了脚下。河边山野间的小道儿,左前方二十米外,跑在前头的家伙弯腰拄膝已经喘成了风箱。
“我还以为只有老子是累的!”秦虎嘀咕一句,深深地吸气,晃晃肩背迈步过去。
微微抬头瞥一眼逼过来的秦虎,那家伙抬手对着秦虎晃晃,似是示意自己没了动弹的气力,一幅肯求放过的神情。
秦虎瞄了一眼身侧的河水,小河倒是不宽,只有二十多米的样子,可这一段沟底看着颇为陡窄,两岸被雨季的山洪深切,不似宽阔处的乱石河滩能蹚水过河,看样子这一段碧绿色的河水还是有些深的。
秦虎咧嘴笑了:“你不是挺能跑的?来,你给老子游过去瞧瞧。”
眼瞅着这不依不饶的大个子逼近了三五丈的距离,不甘就擒的剃头匠忽然再次启动,揪住蒿草稞子就向身前的高坎儿上爬。可蹽出来这老一程,腿脚早没了力气,连着蹬空了两次,第三下才攀上了这道几尺高的土坎。
秦虎松快地大笑一声,一个箭步就蹿上了高坎儿,狭窄的茅草趟子里秦虎那容他再跑,紧赶两步就要踹翻了他,只见这剃头的家伙在草稞儿里一钻一转,从眼前的一棵小树绕了回来,手上却多了一根木棒,搂头盖脸地砸向了迎面追进来的秦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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