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抬眼看她,眼眸里尽是苦楚,他怎么可能忍心丢下她,他恨不得可以立刻冲去救她,但要以大局为重啊,他握紧的拳头里指甲戳刺着掌心,他无法说出这个决定,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正当三人为去留而犹豫时,昏迷中的狄克动了一下,这一动,瞬间让三人的视线转移。“狄克!”他们惊喜地疾呼道。狄克张开双眼,海蓝色的眼眸里光亮全无,没有焦距,他颤动了一下睫毛,“卡尔?”“是我,是我,你醒了吗,你觉得怎么样?”卡尔扶他坐在地上,焦急地审查着他的状况。狄克像是听到了,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猛地睁大双眼,瞪视着眼前白茫茫的轮廓,凭本能抓住他的衣角,“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他发了疯似的摇晃着卡尔,竭尽余力地怒吼着,但由于身体虚弱吼叫变得沙哑,听起来更像是在悲鸣。“狄克?”卡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疯狂的举动。“为什么……为什么……”吼到最后,他像是在没有力气了,只剩下微弱的喘息,但他的手仍旧紧拽着卡尔的衣角,像是要撕扯下来才甘心。突然,他仰天悲鸣,呜呜咽咽地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的表情痛苦而绝望,几乎承受不住要晕厥过去,他咬牙硬撑,颤悠悠地依靠着卡尔站起来,脚步虚晃,如果不是欧阳决的扶持,他根本站不住。“你不要动,你身上全是伤。”欧阳决蹙眉嚷道。“悠……”他伸手在眼前胡乱地抓挠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想要前行。“悠不在这,她不在这里。”娜娜也上前扶住他,“你不要乱动。”狄克震了一下,随即扯住离他最近的卡尔,“你没有救她?”“没有,我们以为她会和你在一起。”狄克像是听到了噩耗,脸色比先前更为惨白,他激烈地抽搐着,拽紧卡尔衣领的手指关节都发白了,“你们为什么不先救她!”他像是承受不住打击的嘶吼,由于太过尽力,他被呛到了,顿时咳嗽不止,咳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她那么聪明不会有事的。”卡尔像是在安慰她,但实则也是在安慰自己。狄克咳嗽不止地发出残破的笑声,“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他低喃着,接着泪水满溢,他扯着卡尔的衣领,“不会有事!!该死的不会有事!!为什么不先救她,为什么,你们知道她遭受了什么吗?你们知道不知道?”是自责,是痛恨,更是撕心裂肺的痛。“狄克?”他的话,让卡尔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你们来了多少人?”狄克靠着墙,喘息地问道,眼眸中迸射出决然的意志。“就我们三个。”说这句话的时候,卡尔甚至不敢看他。听闻,他们以为会听到他的责骂和怒吼,但什么也没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靠着墙,眼神里交错着一种复杂难解的情绪。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身体,半晌后,他又一次仰天大笑,笑声悲楚交加。一边笑,他一边激烈地抽搐着身体,像是正在做激烈的争斗。好半晌,他才停止所有动作,灰暗的眼眸看向卡尔,“阿洛拉呢?”没人知道他为何这么问,只知道他看起来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是个人。“她留在森林里,怎么了?”卡尔不认为她能够帮上什么忙。他哼笑了几声,孱弱的身体蹒跚地朝着出口走去,背影萧瑟,更带着某种痛苦的抉择。“狄克?”三人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他想干什么?他回头,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冰冷口吻说道,“我要见阿洛拉,马上,立刻,现在。”“你……”卡尔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提到悠。他没有回答,只是朝前走着,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他走着,每走一步都死命地扣紧指关,他走着,每一步都流下一滴眼泪。原谅我,原谅我现在不能救你,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保证能救得了你,悠,你明白的,我为何要这么做。为了能够重新回到我的怀抱,我只有让你在恶魔的身边再待上一段时间。我发誓,当我可以有能力救你的时候,我一定会杀了他。等我,求你一定要等我。黑夜中,一道媲美曙光的金橘色光芒乍然闪现,“轰”的一声,碉塔瞬间轰然倒塌,变成一堆废墟。慕容悠从昏迷醒转,隔着白色纱幔她看到了灿然的曙光,也听到了那巨大的轰鸣声,以及焦躁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闭上眼,泪珠滚落。娜娜的“曙光”终于完成了。雷!你终于可以安全了。第十三幕等待一个月后——罗瓦涅米冬天的日照时间非常短,即使是白天,太阳也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地平线上,天色昏暗,当地人称为蓝色时刻(beont),但今天的太阳似乎感染了什么,在空中大放异彩,天空异常的蓝,大朵大朵的白云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黑色的城堡无论何时都充彻着阴森的气息,丝毫不为难得的日照而有什么改变,反而让它的外表看上去更恐怖。城堡的后方有一个玻璃做的暖房,占地四十平方米左右,那是一个月前刚建好的,里面栽种了许多昂贵且娇弱的花卉,利用高科技的温控系统让室内犹如春天般温暖,因此花团锦簇,朵朵娇艳,俨然是一个人工打造的人间仙境。慕容悠坐在花丛中的白色镂花椅上,像是没有灵魂的瓷娃娃,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黯淡的瞳眸一直看着某个方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她近一个月来最常做的事情。暖房的玻璃门被打开,走进一道修长的身影,安德鲁走到她身边,她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然忘我的隔着玻璃,看着那个方向。“你累吗?”他蹲下身,仰首看着她,但她完全没有反应。他看了一眼,摆放在桌子上的蓝莓蛋糕完整无缺地让他觉得刺眼,“蛋糕不合你胃口?”她依然没有回应。他挫败地叹了口气,她这副样子,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百倍。一月前,狄克逃走了,关押他的碉塔也被炸成了废墟,这些他都无所谓,他在乎的只有她。次日,她就醒了,她变得什么情绪都没有,从她眼里,他看不到憎恨,看不到愤怒,什么都看不到,她的眼睛像一池死水,连波纹都没有。为了能让她心情放松,他特地建造了这座暖房,栽种上她喜欢的花卉,以为如此就可以让她好转,但一个月下来,她仍是这样,一点改变都没有。“天黑了,我抱你回去。”他将她打横地抱起,她没有挣扎,一丝一毫都没有,她只是收回视线,闭上了眼睛。她看上去像是放弃了求生的意志,但他心里清楚,她并不是放弃,而是在等待什么。想到此,他的眼睛暗沉如墨,黑得让人恐惧。“没有人可以让你离开我。”冰冷的气息吞吐着,“没有人。”慕容悠颤了一下,张开双眼,没有光泽的瞳眸对上他,只是一瞬间,她又再次闭上。安德鲁也不再说什么,径自抱着她,走入主屋。大厅里,灯火辉煌,雕花的壁炉里正燃烧着木块,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他将她放在轮椅上,细心地将羊毛毯盖在她的膝盖上,然后推至壁炉前。火光照亮了她美丽的脸庞,映出几许血色,她的神情却依然木然,木然得连燃烧的火都好像失去了该有的热度。安德鲁让侍者送上红茶和甜甜圈,然后将可移动的小餐桌推到她身前,明知道她不会吃,他依然每天下午都会准备下午茶,接着会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度过一下午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