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带着汗渍的黑子落在角落里,胤祐几乎不敢去看康熙的双眼。“都说观棋知其人,朕倒是觉得,这种说法并无甚用处,”康熙似随意的搭话,但是下一子就挡了胤祐的去路,“小七你的棋艺实在糟糕得不行,不过做事却是比这棋艺好。”“约摸是儿臣不擅此道,”胤祐见自己的路被堵住了,只好弃子另选一路,“儿臣是个懒散的人,所以做事向来不坚持,儿臣有负皇阿玛教导。”“朕有时候想所有的儿子都能干,有时候却又想让所有的儿子都平庸,”这次康熙没有堵住胤祐的生路,而是放了一马,“阿玛不好做,皇阿玛更是难。”心想这位恐怕是因为自己宠爱的儿子们一个个争来斗去伤了心,胤祐心下也有些复杂,只好道:“皇阿玛,儿臣听民间有这么一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做阿玛额娘的,教养了了儿女,便够了,儿女是什么样子,却不是父母可以决定的。”康熙抬起眼皮看了眼这个不爱争斗的儿子,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直白的话来。一直以为这个儿子是不愿意沾染上是非的,但是现今一句话,却是明明白白的说出他是知道兄弟间争斗的。敢对自己说如此直白的话,是真的认为自己不会生气,还是这个儿子真的傻?“你说你做事向来不坚持?”又下了一会,棋盘上黑子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康熙声音清清冷冷,“那么朕希望你记着这句话。”胤祐暗惊,忍不住抬头看向康熙,只看到对方双眼中,带着一丝冷意,他心中一寒,放下棋子,起身跪在康熙面前,“儿臣谨听皇阿玛教导。”是教导而不是旨意?康熙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因为埋着头,白细的脖颈露在外面,仿佛只要他一伸手,便能拧断。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起来吧,朕又不是说什么要事,不必如此惶恐。”“是,皇阿玛。”胤祐起身,看着面前这盘毫无生机的棋,心中的恐慌不增反减。在胤祐起身后,康熙一直没有说话,胤祐也不敢问,直到他的黑子输得乱七八糟,再无一条活路可走。“你认为你的兄弟们如何?”康熙这句话如同炸雷,吓得胤祐几乎连坐也坐不住,可是见康熙那副神态,他也不敢再跪,只是道:“回皇阿玛,他们各有长处,各有缺点,儿臣无处评说。”“你这话倒也是有理,”康熙缓缓点头,把棋盘上的棋子通通扫到一边,“再来一局。”被康熙这番行为弄得一头雾水的胤祐只好莫名其妙的继续陪着康熙下棋,好在这位这次没有改了点bug,不影响阅读。惊变原来世间真的有人能在一句话之间,让一个人在夏季感到寒冷,胤祐看着散落在地上的几粒棋子,深吸一口气,对上康熙的视线,发觉对方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有点冷,有点愧疚,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仿佛是关爱。康熙看也不看地上的棋子,只是端起旁边半凉的茶:“怎么,连几粒棋子也拿不稳了?”“天有些热,儿臣手心易出汗,在皇阿玛您面前失仪了,请皇阿玛恕罪,”半吊着一颗心,胤祐颤悠悠的起身,便起身下跪告罪。康熙看着棋盘不语,胤祐跪在地上也不敢动,汗水顺着下颚滴进领子里,有些不舒服,他把头垂得更低,心中却有些担忧。历史上的雍正皇帝并没有与淳郡王关系密切的记录,而如今他改变了历史,后面又会怎么样?会不会…因为自己影响胤禛登上帝位的路?“自小你与老四关系亲密,老四自小在宫里也照拂着你,”康熙不紧不慢的开口,“朕看着你们长大,便料想着,也许等到最后,你们这份兄弟的情谊仍是会破裂,如今看来,倒是朕小瞧了皇家里的亲情。”康熙的口吻越来越温和,胤祐脑门子上的汗却是越来越多。“无心无情是一个帝王的优点,却也是一个帝王的弱点,”康熙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帝王的位置总是寒冷的,后宫里的女人只能宠,却不能爱,更不能交心,大臣们就更不能,日复一日,无心无情也能变成冷血无情,一个冷酷的帝王,往往只会有两条路,一条是治理好整个国家,另一条便是严苛暴政。小七,你说,朕能不能拿大清的江山做这个赌注?”胤祐埋着头想,难道说今天康熙不是因为发现自己与四哥的事情要来算账,而是想要找个谈心的人?可是这个谈心过程未免恐怖了点。康熙似乎料到胤祐不会回答,他也不等胤祐回答,继续问道:“小七,你什么时候开始与老四交好?”这话里话外竟有培养胤禛为储君的意思了。“回皇阿玛,儿臣自三岁时,便一直到四哥那得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了,”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似乎剥削压迫胤禛了二十余年。“那么你能一直如同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坚持,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康熙又问。胤祐茫然,自己好好呆在工部做事,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又没有什么兵权,难道还有威胁帝位的东西?凭自己那不显赫的母家,还是自己天生有点小问题的脚?又不是前世在小说网站看的穿越男主,一挥手一堆美人投怀送抱,二挥手敌人死一大片,现实总是比幻想残酷。“儿臣生性懒散,只怕只能如此过一辈子,”胤祐拿不准康熙究竟是什么意思,牙一咬磕了一个头煽情道:“皇阿玛,儿臣自小便知道自己与其他兄弟是不同的,幸而皇阿玛宠爱,额娘关爱,一直生活得很好,后来四哥怜我身体有疾,也是对我诸多照顾,儿臣生性平庸,才能也比不上其他的兄弟,即便努力学习,也仅仅是不落下乘。儿臣自来便无雄心壮,只求安宁一生便是足够。”康熙看了胤祐半晌,叹息一声:“你这性子,却也是好的。”身在皇家,不骄不妒不卑,已经是难得,谁说这个孩子平庸无能呢,在这种地方能保持这样的心态,又岂能是易事?“罢了,你退下吧。”“是,”胤祐不知为何康熙看自己眼神里的寒意消失,他起身弓着腰往后一步步的退,直到门口时,康熙突然出声,“一个帝王,心偏固然是错,可若是偏心之人是个聪明而又明理的,却又是一件幸事。”胤祐愕然抬头,只看到康熙疲倦的靠坐在椅子上,苍白的手遮住了他的双眼,隐隐透着疲倦与病态。不知怎的,心中涌现出莫名的不安与感激。脚下虚浮的走出宫门,隐隐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胤祐脚下一软,竟是无力的往地上倒去,失去意识前,胤祐只想着一件事,作为爷们,吓得脚软眼花黑实在是丢人,只是幸好胤禛没有被他连累,这大清的江山的未来还是属于胤禛的。“七弟!”胤禛听闻胤祐被皇阿玛召去后,许久未归,加之心下烦躁不安,便准备进攻谈谈口风,谁知刚下了轿,便见到胤祐一脸惨白的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那人就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被这一幕吓得没了风度的胤禛上前抱起胤祐,进了自己的轿中,一边叫轿夫往府里赶,一边让人去叫太医到雍王府上。进了轿,才发现胤祐后背的布料被汗水湿透了,胤禛忙解开胤祐衣襟,然后一手用袖子替胤祐扇风,一手掏出手帕擦胤祐额头上的汗水。胤祐虽然为人懒散,但是做事向来是从容不迫的,这次怎么会如此的狼狈?看着那粉白的唇,胤禛皱起了眉头,皇阿玛究竟说了什么?不然七弟不会这般样子,还是说皇阿玛发现了他与七弟之间的感情。不对,若是如此,皇阿玛必定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召见七弟,而是秘密的处理此事,那么究竟是什么话让七弟如此?到了雍王府,太医看过后,只说是天气炎热,又心力交瘁,过了暑气,开了清火消热的单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