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还没说话,林海如性子直接,就冷冷道:“我可叫你等我了?”乔姨娘顿时淡淡一叹,面露忧愁:“太太说得对,等不等的都是妾身的本分,妾身知错。”罗老太太不赞成的目光又看向林海如。虽然她不喜欢林海如,但是更不喜欢乔姨娘。可惜林海如是个心直口快的,乔姨娘又是七窍玲珑的心思,这些年林海如被乔姨娘压得死死的。林海如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立刻就要拍案开说:“本就是你做妾的……”罗老太太立刻按住林海如的手,免得她往人家陷阱里跳。林海如才讪讪没有说下去。乔姨娘又继续道:“老夫人,妾身这番来,除了想看看七小姐,也是想说三少爷的事。”她语气一顿,“听说三少爷在祠堂跪着,现如今高烧不退。妾身斗胆一求,请三少爷出祠堂治了病再继续跪。要是再这么高烧下去,怕是有性命之虞……”罗老太太却淡淡地道:“就是要他跪着,才能给我跪清醒些。”乔姨娘听后无奈一笑,才行礼:“那是妾身说多了。”林海如等乔姨娘带着罗宜怜退下去了,才压着怒气说:“整日就装得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不晓得是要给谁看。偏偏老爷疼她疼得不得了。”罗老太太瞪了林海如一眼:“你给我少说些话。”林海如却又拉了宜宁的手:“宜宁,你说是不是?”宜宁还有点迷茫,任谁没搞清楚人物关系就要开始被迫加入掐架战场,都会有点迷茫。她定了定才说:“母亲,您这么对乔姨娘……要是叫父亲知道了。恐怕会更心疼她了。”罗老太太觉得自己孙女平日也愚笨,和林海如有得一比,没想今天还有几分明白。她对林海如叹气:“宜宁一个小姑娘都看明白了,你未必还不知道?”林海如委委屈屈地继续道:“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罗老太太也不指望林海如有乔姨娘那等心思,眼看门外天黑了,叫丫头们点了灯,留林海如吃个晚饭。宜宁上辈子虽然作为人只活了十七年,但是她作为玉簪子还活了二十几年呢,后宅女人们掐架看太多了。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都是常有的事。反正她们也无聊,整日斗嘴也聊以慰藉。只不过从小宜宁的记忆来看,这位乔姨娘有儿有女,心机颇深。就连正房林海如都压不过她,反倒让她制得死死的。那位庶姐罗宜怜娇弱可怜,更是深得小宜宁父亲的疼爱。小宜宁本来就性格骄纵,看不惯她们母女。这样一来,她与乔姨娘母女的关系就更不好了。如今倒是好了,小宜宁连同身边的人,估计都是厌恶罗慎远的。人家乔姨娘却要来拯救未来首辅了。宜宁心里倒也想为罗慎远求情,只是小宜宁原来十分厌恶罗慎远,她贸然说出口反倒惹人怀疑,但她总得说才是。且不说罗慎远日后的身份如何,在小宜宁落水这件事上,他确实也没做错。初夏的时候天气还不热,小宜宁由雪枝服侍着洗脚,罗老太太在一旁念经。有丫头端着帕子进来,宜宁认出这是她的另一个大丫头松枝。丫头们给宜宁擦脚,她就看着罗老太太这屋子。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斜插了几支海棠花。正堂用一架白玉翡翠百鸟朝凤的檀木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老太太房里的东西很贵重的。单说那一尊菩萨,整块色泽温润、无丝毫瑕疵的白玉雕成,高有一尺,便是价值不菲的。她转过头喊了一声祖母。罗老太太抬头问她:“怎么了?”她抬起自己玉白的两只小脚丫说:“洗好了,要睡了。”她又加了一句,“我想和祖母睡,可以吗?”罗老太太觉得她可爱,笑着来抱她。“当然可以,徐妈妈,在我床上加一床被褥。”宜宁自然想给罗慎远求情,但是这和小宜宁往日的作风比差太多了,肯定要被怀疑的。想了想,她婉转地问罗老太太:“祖母,三哥被罚跪,晚上也要跪吗?”罗老太太说:“晚上不跪,每日晨才去。”感情这罚跪还有上工时间的。宜宁便又接着说:“乔姨娘说他高烧不退……要不咱还是找个大夫去看看他吧。”雪枝在旁噗嗤一笑:“姐儿平日里对三少爷颇不待见,怎的如今帮他说话了?”宜宁知道小宜宁对罗慎远不太好,她也找好了借口,冠冕堂皇地说:“要是他病倒了,就不能继续罚跪了。”罗老太太听了失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小东西,心思倒还多。你放心吧,你乔姨娘怎么会不给他找大夫,我看到她下午就差人去请了,我也没有叫人拦着,权当默认她做了。”罚归罚,罗老太太也不会真的让罗慎远有性命之忧。宜宁听了暗自佩服,这乔姨娘手脚太快了,果然能混到今天是有本事的。雪枝又接着说:“您瞧平日,三少爷攒许久的钱买的孤本,您给要来折纸鹤玩,还让奴婢送三少爷几只。奴婢那时候送到三少爷手上,瞧他脸都青了。再说上次,您非说要吃枣儿,让三少爷给您摘。那树这般高如何能爬,三少爷好不容易摘下来,您又当场给扔了,说不想吃了……”宜宁听得冷汗津津,这位小姑娘的日常实在是太作死,她要是真能成功长大,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罗老太太听着又揪她的小脸:“听听,平日你就是这么娇惯的。”罗老太太的语气完全就是宠溺纵容,根本没半点怪孙女的意思。可这不是娇惯,这是作死啊。宜宁只能点点头,抓着被褥往床上爬去。老太太叫丫头吹了灯睡了。林海如从罗老太太那里回来,却一点都睡不着。手拧着汗巾几乎咬牙切齿:“老爷一回来就去了那小蹄子那儿?”贴身丫头瑞香道:“乔姨娘下午便去书房守着了,巴巴地等,听说回来的时候老爷摸着她身子冷,还给她披了自己的披风。”林海如冷笑:“那书房就没有个避风的地儿,偏要在风挡口上等着?”瑞香小声说:“可不就是个小贱人作风,明明就是从扬州买回来的瘦马,老爷偏说是落魄官家之后,还做了贵妾——哪个官家教得出这么不要脸的小姐。”林海如赞赏地看了自己的贴身丫头一眼,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她顿了顿,慢悠悠道:“我可不学那等没脸皮的做派,你明日下午炖只乳鸽,用人参细细炖。我给老爷送过去。”瑞香正要去吩咐,林海如突然又叫她,“等等,还是炖两份,一份给宜宁送过去,她在养病。”瑞香想了想,回头问主子:“奴婢听说三少爷也病了,要不做三份?”林海如不在意地道:“不过一个庶子,老太太都不管,我管他干什么。”瑞香应喏去吩咐厨房了。一大早,宜宁就被雪枝从热被窝里撺起来,然后被灌了整碗药,连吃几个芝麻糖才把苦味压过去。却见早起的罗老太太已经穿戴整齐,在旁边念佛经等她。罗家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一会儿儿女孙辈要来拜见罗老太太。宁迷迷糊糊地坐在圆凳上,等雪枝给她梳头。外面天还没亮,依稀听到几声鸡叫。“一会儿大家要来给老夫人请安,您是跟着老夫人住的,但是礼数可不能少。”雪枝边梳头边跟她说。宜宁现在毕竟年纪小,犯瞌睡难免的。闻言强打了精神,努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宜宁小姑娘的生母听说当年是有名的才貌双全,因此小姑娘的五官很出众,小小年纪,皮肤粉嫩雪白,包子一样的脸颊,五官极其清秀,眉梢长了一颗红红小痣,更显得玉雪可爱,如福娃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