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水这样的大灾难面前,只有国家的力量能够与之相抗。
和寒霜上一世不同的是,这次的洪水面前,上起陛下,次接群臣,下连百姓,每一个人都参与了进来,各个地方也在原有的水利工程上对其强化,各县之间的河道协同扩张,竟是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
杜若衡还跟督学府的先生们请了假,跟着他爹出去跑了跑,见世面。回来的时候跟众人嘚瑟:“喝!你们是没看见那样的阵仗,民众全部出来了,堤坝也重新被修建的固若金汤,我站在堤坝上,就看见水流滚滚,但是堤坝不动如钟,实在是让人再安心不过了。”
生员们都笑,“你这个呆子,要是不够坚固,那这些日子可不是白忙活了。真是憨得很。”
杜若衡才不在意这些,跟着他爹跑了一趟,心里总算觉得放下心来了。然后又忍不住说话,“还好苏大人有先见之明,不然真等雨下了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来说这加固堤坝扩宽河道的事,可就很有可能来不及了。”
他旁边的生员忍不住笑,“对了,可算还有苏大人。不知道是谁,最开始下雨的时候,还说‘好雨知时节’呢,真真是个呆子。”
杜若衡说不过他们,干脆就不说了,只是傻笑。
寒霜不记得上辈子河水溃堤的具体日子,还好有一个莫老先生主持大局,眼看着河水开始往上漫,立即将靠近河堤沿岸,和住处处于低矮位置的民众统一往山上迁去。
百姓迁去不足半月,连绵暴雨咆哮落下,洪水冲击堤岸原野,一波一波的浪水打过来,响声轰隆震耳。
督学府位于山上,寒霜站在督学府门前,看着被雨水朦胧的天与地,天地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轰隆做响的雷声,伴着远处水浪拍击堤岸的剧烈声响。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去睡。
大家站在山上,撑着伞看着和河水对抗的堤岸和陆地,一直眼睁睁地看着,直到黎明到来。
雨势渐渐小了,鹅蛋一样的太阳从远处升起来,阳光遍撒整个县城。
阳光并不刺眼,却让整个县城的人潸然泪下。
无数的人朝着苏云眠跪了下去,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间或夹杂着一些低低的哭声。
但是寒霜知道,那是感激的哭泣,感激他们今日能够大难不死,也感激还好苏云眠提前将水利补修得稳固,让他们的家园和土地在这样的危机里能够留存下来。
苏云眠一个一个地将百姓扶了起来,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乡亲们,不用感谢我,相反,苏某还应该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信任帮扶,今日我们县上,也不会人人安全。——请大家受某一拜。”
他的官服早就被一夜的雨水打湿浸湿了,衣服黏在身上,明明有些狼狈,但是他深深地拜下去,上身与地近乎平行,那么大的一个礼,让所有人都动容。
透过人与人之间的间隙,苏云眠的目光锁定了寒霜。他什么话都没说,寒霜却知道他是想表明他的谢意。
寒霜只是微笑。
寒霜似乎又看到,她和荣安最初把变法的条例列出来的时候,他们拿去给乡土的百姓们,一条一条的给他们讲解。每说一条,那些百姓眼里的泪意就更多一分。
她想,虽然锦绣王朝并不是铁板一块,也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有苏云眠这样的勇气和担当,以及爱护民众的一片拳拳心意。
但是,除开那些朝堂里的蠹虫之外,也依然有一些很直性的官员,为着这个王朝的百姓能过得更好,而殚精竭虑,苦心经营。
这样的坚持有时候被人斥为可笑和稚气,但当他们真正对上那些民众的眼睛的时候,却又会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就像她从前感受到的那样,也像苏云眠今日面对全县所有人的感恩一样。
铭记于心,永不遗忘。
百姓们又在山上待了半月,等雨水真的淅淅沥沥减少了,众人才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处。
因为连绵的暴雨,庄稼不免被雨水没了一寸来深,但今年因为修筑水利的事情,各家种的稻子倒也不算太多,又因苏云眠的提前示警,众人倒也留了一些体己自用,损失算起来,竟不算是失去太多。
苏云眠见了倒也很高兴,等大家都重新安置好了,就开了府库的粮仓,给每家分了一袋粮食,倒是又让百姓都感念他的恩德。
从春日落雨,到夏日暴雨,等寒霜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到了六月份的光景。
先前因为一直连绵落雨,这几月来,竟都不曾怎么见过阳光,时间上也竟总觉得像是停留在寒冬腊月时候的光景。
督学府休假的时候,寒霜并着寒安一道回了一趟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