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瞥了眼床上的江亚恩,人醒着没事,视线便径直落到坐在床边的少女身上。浅栗色的长卷发今天被她扎成了两个双马尾,搭在肩头,那张洋娃娃一样的精致小脸上挂满了泪痕,眼尾还红着,浓密睫毛湿漉漉的下垂着,把她那双灵动的小鹿眼,衬的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泛出怜惜。年鹤声几天没见她,将自己关在拳击馆里,用暴力和汗水宣泄那些压抑的情感。人在筋疲力尽时,大脑的确会停止运转,想不到任何事情,但也只是那短暂的片刻。因为现在重新见到她,看到她满脸是泪的模样,那些压抑的情愫便像决了堤水一样,疯狂的涌出来。事实证明,年鹤声曾经那些约束自己情感和给自己搭建的戒律法则,放在颜以沐身上,完全不成立。病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肖逸文的目光在年鹤声和颜以沐脸上来回转了一眼后,主动走到江亚恩病床前搭话,试图活跃气氛。“呀醒啦?还记不记得我啊江同学,刚才可是我从你家把你抱下楼的。”江亚恩看向颜以沐,颜以沐朝她点了点头,江亚恩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谢谢。”“害这有什么好客气的,举手之劳嘛……不过你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啊?怎么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江亚恩戒备心很重,“关你什么事。”肖逸文被噎了一下,江亚恩又说:“我是成年人,不是什么小姑娘。”肖逸文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这么怼,愣了愣,笑着说:“那我作为老板,关心员工健康行不行?”江亚恩没搭理他,肖逸文却有点来了兴致,毫不在意的继续絮絮叨叨。有个人照看一下江亚恩,颜以沐站了起来,走到年鹤声身边,也没看他,“年鹤声,你跟我出来一下吧,我有话想和你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外,颜以沐轻轻关上病房门,正要开口,面前的人忽然俯身将她抱住。“别再和我赌气了,也别再和我划清界限了。”年鹤声下巴抵在颜以沐发心处,有些贪恋的嗅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浅淡奶油香,“情书的事情我不该骗你,但你知不知道,我那天看见你留下的那张情书,我有多生气?我容忍不了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他的嗓音还是那么动听,玉石敲击的泠泠之音,用上温柔含情的语气,恐怕没有女生能够抗拒他的爱意。但颜以沐听完,却只感觉心头止不住的发寒。因为喜欢她,所以就要欺骗她。真正的喜欢难道不应该是用真心真诚以待吗?年鹤声口中的喜欢,她一点都无法理解。颜以沐轻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所以为了拿到我的情书,你就用亚恩在酒吧上班的事,威胁她帮你骗我……”年鹤声放开她,身体往后退了几分,低头想看她的脸,却见她垂着头,完全不想和他对视。他语气里的温意也褪了几分,“谈不上威胁,她可以不听我的。”他说的如此冷静,字里行间也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纰漏,就好像这件事本身就不足挂齿。可他越是这么云淡风轻,就越让颜以沐无法接受。现在的年鹤声陌生到让她害怕,让她甚至开始怀疑曾经她满心信赖的温柔的人,和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个。“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我和她吵架了,她以为我不理她了……今天看到她倒在洗手间里割腕的样子,你知道我有多自责吗年鹤声?”压在江亚恩身上的黑暗和痛苦太多太多,可那些东西她都撑了过来。颜以沐便会控制不住的想,是不是因为她和江亚恩的那次吵架,成了压垮江亚恩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江亚恩,还独独为她留下了一封信,跟她道歉跟她解释。年鹤声立刻搂紧她安抚,“和你没关系。”“那和你有关系吗?”颜以沐仰起头,直视年鹤声的眼睛,“她在酒吧上班的照片,在学校里传遍了。那些qq群里的人都在摸黑她,诋毁她,她还被校领导找去谈话劝回了家……这些都和你有关系吗年鹤声?”年鹤声镜片后的凤眸半眯着,而后,他像是气笑了一般,反问她:“你认为,是我在学校散布了你那个好朋友的流言?”他骗过她一次,就有可能再骗她第二次。但颜以沐的眼睛里还是克制不住的泛出水雾,就像是害怕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是,我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可以……”“颜以沐,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年鹤声声量拔高,厉声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卑劣不堪?”颜以沐想说不是,可年鹤声做的那些事情又失去了她的信任。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咬着下唇,眼泪无声的往外流。这样的反应,落在年鹤声眼中,就像是默认了他的话。在她心里,他就是这么卑劣不堪。年鹤声只觉得这三天为了她,冷静宣泄,退让服软的自己就像是个笑话。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颜以沐下意识的想拉住他的手臂,一个中年男人摇摇晃晃的朝他们这里走来,眼看要撞到他们,年鹤声抱着她侧身退到了一边。那个中年男人一靠近,颜以沐便闻到一股熏人的酒气,又看他拉着门把手要进病房,立刻出声说:“叔叔,这里住的是我朋友,你是不是找错了?”对方却根本没理她,直接拉开病房门冲了进去。江亚恩看见他,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尖叫道:“你滚啊!”“敢让你老子滚?你长本事了啊!”男人上来伸手就要甩一巴掌到江亚恩脸上,被肖逸文拦住,“你干乜?”颜以沐跟着跑进来,看见江亚恩被刺激的浑身都在发抖,就猜到了这个男人是家暴江亚恩的父亲。“你出来,别再刺激她了!”颜以沐拽住这个男人的手,要把人往外拉,但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反被对方胳膊用力一甩,整个人被甩的要摔在地上,后背忽然被一双手扶住。就算没回头,颜以沐也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江亚恩的父亲趾高气昂的说:“我讲你依家点胆子咁大了,原嚟系在外面搵了野男人护着。那正好,把你从男人身上赚到嘅钱畀你阿爸我,让我好去还债……”肖逸文听的皱了皱眉:“你一个当阿爸嘅点对女儿讲话咁难听?”“嫌我讲话难听,行啊,拿钱嚟啊!”逮着陌生人就开始要钱的无赖父亲,让江亚恩只觉得自己在现在这群人面前彻底颜面尽失,她崩溃的大吼:“你畀我滚!我冇钱!你杀了我吧!”“冇钱?冇钱那就去卖啊!”他说完就要把江亚恩拉下床往外走,完全没想过这个女儿才刚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颜以沐在旁边急的又要去拉,年鹤声从她后面走过来,一手将她推到墙边,另一手提起江亚恩父亲的后领,将对方单手拎出了病房后,甩到了走道旁的椅子上。颜以沐连忙跟出来关上了房门,看见江亚恩的父亲从位置上站起来还要试图闯进去,她挡在门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亚恩?”江亚恩父亲醉醺醺的打量颜以沐,一看她模样气质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孩,便操着广式普通话跟她说:“女仔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啊,那借钱的合同签的可是江亚恩的名字啊,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难怪江亚恩要打那么多工,原来是她这个黑心父亲,把债都算到了江亚恩头上。颜以沐气愤不已,可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一共欠了多少?”对方比了个八。“八万?”这个数字颜以沐感觉自己咬咬牙,分期或许能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