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大街上有家饭店叫会宾楼,此刻二楼左手最里边的包间里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马大宝殷勤地提起酒瓶给城管队长朱友良满上一杯酒,嘴里还不忘奉承:“朱队长,您在咱们清河村地界儿现在可是这个,”他翘起一根大拇指来比了比,“就凭您今天这么仗义,往后但凡您有吩咐,我们兄弟绝无二话。”
朱友良眸光一闪,捏着酒杯抿了一口,“嗐,都是分内事,兄弟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他跟马大宝碰了碰杯,关心地问:“二老这回心里该轻松了吧?”
马大宝嘿嘿一笑,又凑近一些才说:“早晨那会儿我妈站在店门口看得真真的,拍着大腿直说解气。”
“老人嘛,就得多顺着,孝、顺孝、顺嘛。”朱友良自得一笑,忽然看着他们兄弟俩开始感慨起来:“我就羡慕家里兄弟姐妹多的,人多多帮衬,你看你们兄弟,啥事儿都有个商量,我就不行了。”
他话里抛下明晃晃一个钩子来,马二宝连忙识相地顺杆爬:“朱哥您家里没有兄弟姐妹?”
“唉!别说兄弟姐妹了,就连儿子都没能有一个啊。”朱友良一改前面斯文的喝法,忽然一饮而尽,然后满脸艳羡地对马二宝说:“看见人家肩膀头上坐着自个儿家大胖小子我都快羡慕死了。”
这话就有点深度了,马二宝不如他哥脑子活,有点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下边的话该怎么接,只好眼巴巴去看他哥。
马大宝站起来又给朱友良满上一杯酒,先打探一句:“朱哥这个岁数应该早就结婚了吧?怎么着?工作忙还没要孩子?”
“有个丫头。”朱友良摇一摇头,看看马大宝又看看马二宝,“都是男人我也不藏着掖着,就直说了,你们说养个丫头有啥用?谁家指望姑爷子给养老啊?”
马二宝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频频点头,“那还得是儿子顶用。”
朱友良伸手拍拍马大宝又拍拍马二宝,“也就是在你们兄弟面前我能说句心里话,哥哥我憋屈啊,这辈子没儿子,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马大宝连忙安慰道:“嗐!谁让政策就这么硬呢,我听说像朱哥您这样吃公家饭的卡得更死?”
“嗐!市里边多少个因为计划生育问题撸掉的,我算哪个小虾米。”朱友良夹一颗花生米到嘴边,似乎想起来什么,悄声对兄弟俩说道:“也有神人,我媳妇跟我说她们单位有个人,超生的儿子落户到自己亲哥家去了,明面上算自己侄子,香火就这么续上了。”
马二宝直不楞登就接话说:“朱哥您想这么办恐怕不行吧?您不是没有兄弟姐妹吗?”
马大宝恨不得给他一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上赶着惹朱友良生气吗?
没想到朱友良不仅没生气,反倒对着马二宝微微一笑,“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媳妇也姓朱,她有三个兄弟呢。”
马大宝听到这里渐渐品出些门道来,他试探着问:“这么看来朱哥心里早就有成算了,那我们兄弟就先祝朱哥喜得贵子。”说着他举起酒杯就要闷。
朱友良却朝他摆摆手,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他抽出一根烟来,马二宝连忙殷勤地给他点上,“这儿子可跟姑娘不一样,我寻思着怎么也得给他挑一个像样的妈,你们说是不是?”
马大宝就顺着他的话问:“那朱哥想挑个什么样儿的?”
“个头必须得高吧,老人不是都说娘矮矮一窝吗?我媳妇个头就不高,丫头的身高就随她了。”
“虽说男孩儿没必要挑长相,可孩儿他妈长得好我看着是不是也舒心?”
“最好是刚出社会的小姑娘,没经历过啥事儿,给她买个金项链就能跟我一条心,安安分分在家给我生儿子。”
“要是没爹没妈就更好了,人多主意多,太闹腾。”
马二宝越听越觉得朱友良话里有话,偏他还品不出话里的真正意图,急得他抓耳挠腮不住去看他哥。
马大宝早在朱友良张嘴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心里正不住骂娘。他妈的想的倒挺美,挺着个怀胎五月的啤酒肚还想找年轻貌美个头高的小姑娘给你生儿子,也不撒泼尿照照自个儿那半秃的脑瓜皮!
然而此时此刻马大宝后悔搭上朱友良的贼船已经来不及了。他的事儿朱友良给他办得漂漂亮亮的,现在朱友良让他买单,即使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不能不从。
朱友良临走拍着马大宝的肩膀情真意切地对他说:“哥哥这件心事就麻烦老弟你了,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一走马二宝就拉着他哥问:“他啥意思?想让咱给他划拉个小情儿?”
马大宝愁啊,恨不得一脚把马二宝踢死。想当初要不是他多嘴跟朱友良说卖烧饼的小娘们儿没爹没妈就一个妹子,朱友良能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马二宝仍然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愣头愣脑地问他哥:“不是,他相中卖烧饼那娘们儿了?你咋知道的?”
“个儿高、长得还行、没爹又没妈、二十岁出头,这些不都是上次请朱友良吃饭的时候你跟他说的吗?!”马大宝恨声说道。
马二宝仔细一想还真是,自己当初的确这么说过,“我那不是……怕他找错人么。”他讷讷地说。随后他就想,这人是朱友良自己亲眼相中的,又不是他去拉的皮条,他心虚什么?想到这里他理直气壮地说道:“这有啥好愁的,姓朱的想要那个小娘们咱就给送过去呗。”
马大宝已经气得不想跟他说话,然而又怕不跟他讲清楚说明白万一他一个冲动犯起浑来再铸成大错。
“你以为自己还在南边儿给人当打手呢?想掀摊子就掀摊子,想绑人就绑人?!”
“你想没想过那小娘们要是真愿意给朱友良生儿子咱俩是啥下场?”
马二宝在弯弯绕上面简直就是七窍通了六窍,只剩一窍不通,他哥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仍摇头表示不清楚。
马大宝闭了闭眼,语重心长告诉他:“但凡她给朱友良吹一吹枕头风,咱爹的包子铺就甭想开了。”
“不可能!朱友良收了咱一千块钱呢!”马二宝笃信钱的威力巨大。
马大宝对他冷笑:“一千块钱和亲儿子摆在你面前你要哪个?”笨到家了,没法教。
马二宝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