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委屈说:「小丹,我一时胡涂,我一时荒谬,你原谅我一次吧,求求你!求求你,我以后不敢了。」
我抹了眼泪,诧异的问;「你说什么?」
「求求你,小丹,原谅我,看在那十年份上,我们马上在这里注册结婚,求求你,原谅我,你父母都原谅我了,所以让我跟了你来。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是人家渲染的,是我错,千错万错——」他说;「小丹,我是爱你的呀!」
我看着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说:原谅他吧,原谅他吧。
家明说:「如果还有第二次错,叫我骑马摔死,走路跌死,开车撞死,坐在家里天花板掉下来压死。求求你,小丹,求求你。」
我问他:「你真的肯改过了?」
「肯肯!明天就去,咱们明天就去注册!」
我看着他,叹口气,「那么……总得有证婚人吧?把王教授去找来吧。」我说。
「他?」家明忍声吞气,「好好,明天我去求他。」
我心里想:呵,原来是妈妈叫他陪我来的,难怪那么凑巧。王一直说我是个聪明人,但也叫我不要太尖锐。好,以后就把这毛病改了吧,改得糊涂一点。
「小丹,现在好了,小丹,我对不起你!」家明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小丹,我真是杀千刀的,我……」
我向他一笑。在这个太多悲剧的世界里,这一段未尝不是个喜剧。夏季之梦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毕业回来,找到一份工作,做了五年整,间中虽然也放过假,升过职,但是天天开这辆小车子,走这条路,老是到同一间酒店的咖啡店吃早餐、上班、对着同样的文件、那班同事、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在同一个时间下班、开车回家、扭开电视,看新闻报告,喝一杯威士忌加冰。
我怕日久会发疯。
这样子因循的生活使我悲鸣,我不是不向往阳光空气玫瑰花,我梦想着与一个棕色皮肤、大眼睛的女郎跳舞至天明,我渴望,但是仍然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涯,寂寞如沙漠。
周日早上简直不愿起来,一直躺到中午,胡乱做些东西吃,想出去看场两点半电影,毕竟挺不起劲来穿衣服开车子出去买票子,于是便专等晚报来看晚报。
巴不得到星期一。
几张唱片听得烂掉,电视节目厌透,中环那几个肯赴约的女郎也不能再吸引我。
我能做些什么?
有时候星期六下午逛街,一模一样的领带买了三条,心不在焉,不知所云。
在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一片云彩,不必降临到我身上,能够在旁瞧瞧也是好的。
我的心飞到老远,到浅水湾滩头,远边的白浪缓缓卷上来,洁净的沙滩,碧蓝的天空,野火花烧满了树头,在去年夏天,我常到沙滩的东翼,在那里,几乎常常可以见到一个美女,独自坐在张帆布椅上晒太阳。
她有修长的腿,略为瘦削的腰身,穿比基尼,长发散开,在阳光下发出五色的光彩。
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她。
我并没有走向前去与她说话。
在那种轰烈的艳阳下,只要看到一个同道中人,已经心满意足,认不认识已不重要。
我不知过她有没有看到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