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霆远在辽东边陲做生意,霍家的事务自然是老二霍震航决议。因以前纳了霍震宇的心上人柳姨娘,霍震航对四弟也有愧疚之意,后来霍震宇与赵梓琳大婚时,他还特意备了厚礼。这些年,他眼瞅着霍震宇被那个半死不活的学校套住不能翻身,也急得不行,多次跑去软硬兼施,霍震宇愣是倔驴子不回头。
霍震宇和赵梓琳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有添个子嗣,这一点尤其让霍震航耿耿于怀,他是最注重子嗣之人,所以当初才那么想儿子。他私底下与霍二奶奶商议为四弟再纳一房妾侍,霍二奶奶翘着脚坐在紫檀木雕花玫瑰椅上,甩着帕子娇笑道:“这事儿妾身可做不了主,你看大嫂都不敢插手。谁不知道四弟的倔强脾气,那四弟妹又是一个新派女子,若这事儿做不好,反而还和两人结怨了!”
霍震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妇道人家就是不成气候,明儿个我亲自说道他!”
待得第二日中秋节,霍家人一家在祖宅团聚。霍大奶奶赶忙请桂嬷嬷将辽东带回的山珍鹿茸拾掇出一桌子好菜: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挂炉山鸡、生烤狍肉、随上荷叶卷等。福瑞和家齐都穿着暗刻流云百蝠纹吉服衣裤,坐在桌上为诸位叔婶见礼。霍大奶奶穿着银丝绣莲珍珠勾边藕纱大衫下配刺绣织金棠色长裙,带着掐丝珍珠飞鸾簪,殷勤待客。
霍震霆不在,老二霍震航身穿香色潞绸绣蝙蝠纹路长袍坐在花梨透雕云纹圆桌上首。霍震宇身着竹青色刻丝藤纹长袍亲自对霍震航敬酒,霍震航回礼道:“四弟,现如今老三不在,我霍家只剩下三兄弟齐心。大哥如今远在辽东,我这个做二哥的有些事儿不得不操心一下。你和弟妹成亲有些年头了,却还没有子嗣,我准备让你二嫂为你留意一门亲事!”
霍二奶奶身着青莲撒绣桃花单丝罗大衫下配桃红彩绣百褶裙,带着珍珠点翠八宝攒金宫花坐在一旁,闻听此言,暗暗对霍震航翻了个白眼,用筷子捅了捅碗。
赵梓琳身着雪花洋红金丝缎西番洋裙坐在下首,闻言当即放下筷子反驳道:“二哥此言差矣,儿女乃上天恩赐,妇人亦不只是生儿育女的工具。我与震宇结婚时他已对我立誓无论如何只有我一个妻子!”
霍震宇坦诚说:“是啊!二哥!如今博学女子学堂就是我和赵梓琳的孩子!”
霍震航脸上带了愠色,冷笑一声道:“你们俩给我交实底,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二奶奶赶紧扯住霍震航的衣袖打圆场道:“震宇啊,你二哥也是关心你,望着你们能得个孩子传承香火!”
霍震航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明儿就给你们请大夫看一下!”这话说着,却是不客气地看着赵梓琳。
赵梓琳受不了这种气,当即气得转身出门离去。霍震宇急忙转身去追,霍震航喝住他说:“你是准备为了一个女人置兄弟情义不顾么?”
“二哥……”霍震宇长叹一声。
霍大奶奶见他神色有异,知道有难言之隐,当即说道:“一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震航有话好生与弟弟说就是,我这就去把四弟妹寻回来!”说完就出门去寻赵梓琳,却见那抹雪花洋红身影正站在门口不远处。
霍大奶奶走上前握住赵梓琳的手说:“你二哥心直口快,你也别往心里去,告诉大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梓琳听了这话,也就忍不住倒苦水,原来她和震宇成亲不久就有了身子,但当时忙着筹办学校没有留意,后来小产了身子也受了损。霍震宇心疼她,也就再也没提孩子的事儿。
“你身子没让大夫看么?”霍大奶奶问道。
“看了,大夫说怕是很难再生养!”赵梓琳沮丧地说。
霍大奶奶说:“这女人的身子最是娇弱,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想当初我生家齐也是伤了身子骨,到现在都还没有调养好。不过这生儿育女的事儿事在人为,大嫂再帮你寻些妇科圣手,保准没事!”说完就挽着赵梓琳回到正屋里了。
这一次团圆饭后,霍震航认定四弟妹赵梓琳是不能生养的,逼着霍二奶奶四处寻清白闺女与四弟作妾。霍二奶奶被催得不耐烦,摊手道:“你真是魔障了,这事儿四弟小两口都不在意,你操什么心!”
霍震航冷笑道:“那赵梓琳不能生养,震宇却不能被她绝了后。我还算好的,只是给他房里塞人,若是大哥回来,你信不信他会开祖祠逼四弟休妻?”
霍二奶奶叹了一口气说:“作孽啊!这事儿我不插手!”说完就扭头走了。
霍二奶奶不肯接这烫手山芋,霍二太太王怜怜却主动请缨为霍震宇寻清白闺女作妾。自从霍震航得了二儿子耀祖并养在霍二奶奶膝下后,霍二太太就备受冷落。霍二太太失宠后,行事低调了很多,没有再生事端,现在见霍震航想为霍震宇纳妾,便想抓住机会好生表现。
霍二太太恰好有一远房表妹许碧柔,父亲早死,与母亲孤儿寡母艰难维生,为人最是胆小怯弱,尚有几分姿色。霍二太太当即回家去找许母商议,将碧柔纳为霍震宇的妾侍。那许母本就是个没主见的,现在见女儿能进霍家也算是有安身之所,当即就同意了。
霍二太太将许碧柔好生打扮一番,领她回去先给霍震航过目,霍震航见许氏穿着月华白绣紫色鸢尾轻罗衫下配藕色暗花并蒂莲织锦裙,带着衔珠累丝白玉珠花,怯生生地立在一边,心里也有些怜惜之意,想那四弟妹赵梓琳是个性子刚烈的红粉金刚,正好再为四弟震宇纳朵解语花的。当下,就让随从抬了一顶软轿将许碧柔送入霍震宇的别院,并有言在先,若霍震宇夫妻不接纳许氏,他这做二哥的就开祖祠休了那无后妒妇赵梓琳。
许碧柔一送过去,霍震宇那边就乱成了一锅粥。那赵梓琳本就是洋派新女性,最见不得那些三妻四妾、三从四德的封建陋习,当下就逼着霍震宇将许碧柔送还。那霍震宇是知道二哥性子素是吃软不吃硬的,若公然反抗,定将赵梓琳送到祖祠里去问罪。他婉言规劝赵梓琳先将许碧柔收下,自己大不了不去许氏房里就是。可那赵梓琳还是不依不饶,说霍震航这个做二伯的手伸得太长,居然管到弟弟房中事来了,还说若许碧柔进屋就与霍震宇离婚。
许碧柔的软轿停在霍震宇宅院外,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惹来无数外人闲话,许氏早在轿子里哭昏过去。最后还是霍震航让人直接拆了半面围墙才将软轿送了进去。赵梓琳一气之下回了申城娘家再也不回来。
霍大奶奶见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她这个做大嫂的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当即让紫鹃备了厚礼,亲自去申城赵家登门谢罪。
赵家是做洋行生意的,家宅位于位于申城繁华地段,为三开间砖混结构二层洋房,红色外墙上有有雅致的浮雕和明亮的长窗。红色小洋房立在一水儿黑瓦白墙的老房边上,地基高出地面半米,踏跺等细节都带有西洋风味。一楼是光亮的“水门汀”地面,二楼则铺以木质地板,镂花扶手楼梯也显得庄重大方。洋房周围还围了一圈土墙,种了很多树,雇了打更的人。
霍大奶奶身着素茜青色银丝穿百花锦缎大衫下配淡妃色莲纹马面裙,发插琉璃蓝宝兰花青玉簪,礼仪周全地进了赵家的门。赵家老先生和老夫人不在,却是赵梓琳的大哥赵英奇出来见客,那赵英奇身穿一件灰底白条纹西服洋装,一见到霍大奶奶就禁不住笑起来。
霍大奶奶被他笑得不自在,急忙道:“四弟妹与四弟之间年轻人闹了性子,我这做大嫂的今儿来代我四弟赔礼。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这样赌气也不是个事儿,还得将话说开才是!”
赵英奇说:“你是余夕瑶不是?我是沈慧珍的前夫,见过她和你的合影!”
霍大奶奶也吃了一惊,她知道沈慧珍的前夫在申城,却不想正是四弟妹赵梓琳的大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据沈慧珍说她与这个前夫是在英格丽认识,自由恋爱结婚,谁知道男的后来与自己的女学生纠缠上了,沈慧珍一气之下离婚去了伦敦。霍大奶奶想到这里,不禁对赵英奇露出鄙夷的眼光。
赵英奇见她这副表情,当即笑道:“看来我陈世美的名声是传出去了!沈慧珍现在已与我断了来往,却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可好!”
霍大奶奶抬手固了固发簪淡淡地说:“慧珍现在挺好的,有了新的lover,我们还有书信往来!”
赵英奇苦笑道:“她倒真是个想得开的,这么快就另寻新欢!”
霍大奶奶说道:“你们留洋的不是最讲究自由平等么?你既然可以另寻真爱,她当然也可以!”
赵英奇正欲多言,赵梓琳却穿着一身石榴红暗花挑金线绸西式大摆裙从二楼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