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霆从申城满载而归,兴高采烈地回到关雎院。一进房门就看到大奶奶穿着秋香色折枝花镧边大衫下配金芍药珊瑚红裙,带着赤金菊花耳坠,泪眼蒙蒙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霍震霆赶紧抱着大奶奶问道。
大奶奶一头扎进霍震霆怀里,抽抽噎噎地说:“孩子求到了!”
霍震霆惊喜地说:“真的!那可真是喜事,你快别哭了,都怀着孩子呐!”说完就抹去了大奶奶的眼泪,扶她到床边坐下。
“娘子怀了我的孩子,我真是欢喜异常,以后我一定努力奋进,照顾好你和孩子!”
霍大奶奶柔声说:“妾身幸得夫君垂爱,一定努力为霍家绵延子嗣!”
霍震霆捧着大奶奶的脸说:“你有身孕不要太过操劳,家里的事可以暂时交给弟妹打理,你最关键的事是把身体养好!”大奶奶点头称是。夫妻俩又依偎在床上说了不少交心话,互叙离别的相思。
晚膳时,霍大奶奶即当众把钥匙和账本交到二奶奶手里,二奶奶自是当仁不让地管理起内务。
大奶奶交出钥匙后,彻底做了甩手掌柜,还让喜婆子搀扶着在关雎院四处散步,定要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儿。
“喜婆婆,都说女子怀孕生产后会变丑,你说老爷会不会因此不喜欢我啊!”大奶奶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大奶奶放心,桂嬷嬷那有不少宫中女眷孕期产后的秘方,保准让大奶奶容光焕发!只是大奶奶,现在有一事确是迫在眉睫了,老爷正值壮年,您现在有了身孕不方便伺候,总得安排一个人!”
大奶奶闻言,焦躁地把帕子揉成一团又松开。喜婆子见大奶奶这样,哪里不知道大奶奶的心思。“大奶奶,老奴知道您是个孤傲的,您有身孕还专宠的话,会落下妒妇的名声的。”
大奶奶扯着帕子说:“喜婆婆说的道理我都知道,可是一想到老爷与其他女人同床共枕,我就心如针刺。可能是老爷把我宠坏了,我竟容不下其他人了!”
喜婆子说:“大奶奶千万别多想,那些个妾室通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先给她们喂了绝子汤,不怕她们起风浪!”
大奶奶还是摇摇头走了,喜婆子叹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等到霍震霆回来时,大奶奶服侍地格外殷勤,端茶送水、宽衣解带,在床上和夫君交颈而眠。
这样过了数日,霍震霆克制不住,从床上起身说:“我今晚去书房查账!”然后头也不回的出门了。只剩下大奶奶独自一人坐在花鸟镂空雕金檀木床上,祥云蓝丝鲛绡纱帐抚到脸上,摸上去竟是一手的泪。
霍震霆在书房的雕花万字不断头软榻上躺下,叹了一口气闭目睡去,朦胧模糊中一道倩影穿着慢慢地爬到了床上,纤纤玉指就开始撩拨起来。霍震霆性子起来,将倩影拥在怀里,却突然觉得气息和感觉都不对,猛然推开怀中人,却见小丫头翠浓身着一件正红蜀锦金线团花肚兜和碎樱里裤坐在地上。
“你这小丫头怎么到爷的书房来了!”霍震霆坐在软榻上质问说。
翠浓一把抱住霍震霆的腿说:“翠浓早就与爷互通款曲,现在大奶奶身子重,奴家愿意代为服侍大爷!”
霍震霆怒极反笑道:“你这丫头算是毛遂自荐了?从来只有爷找女人,没有女人找爷的道理!”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翠浓半夜爬床的事儿第二天就闹得沸沸扬扬,紫鹃直接将她当众打得皮开肉绽,然后交给人牙子发卖得远天远地。
大奶奶在正屋哭得止不住泪,喜婆子含泪扶着她说:“大奶奶,都说为母则刚,您好歹为肚里的孩子着想,别再哭了!老奴早就劝过您,您这边不喂饱,爷们自然在外面打野食!这只是丫头爬床,从外面直接抬人回的都有。若是您自己一手提拨的,好歹也和您一条心,那从外面进来的可就难对付了!”
霍大奶奶拭干眼泪,在镶云石红木梳妆盒里拿出一个锦盒将里面的黄色脂粉用小指挑出黄豆粒一点,在手背上揉匀后均匀敷在面上,又拿出西洋眉笔淡扫蛾眉,最后点绛唇。特意换上白底绣秋海棠湖绸大衫下配石榴红织锦绣团云裙,发插双蝶掩鬓珠花,最后立在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前细细照出了一位如花似玉俏佳人的模样,这才带着紫鹃捧着鎏金螺钿食盒上了轿子一路寻到霍氏商行。
霍震霆正与管事议事,下人进来禀告说大奶奶来了。霍震霆简单交代一下,就去了厢房,只见大奶奶楚楚动人地坐在红木花卉缠枝纹圈椅,一副欲言还休的模样。霍震霆忙坐到她身边柔声说:“你身子重,不在家好好休息,上商行来做什么?”
大奶奶柔顺地说:“妾身是专程来给老爷赔礼的,是妾身没有管教好内宅,让翠浓在眼皮底下做了那腌臜事,惹老爷生气了!”
霍震霆笑着说:“你当家主母和个丫头计较什么?把她发卖了就是!”
大奶奶看着霍震霆的眼睛说:“若我是真的计较了又如何?昔日在家里,我也是熟读女德的,知道为女子者不应嫉妒。可自从嫁与老爷,老爷对我宠爱有加,我倒真的起了贪念,不想将老爷让与其他女子,若老爷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我必定会心痛无比。我也不愿像其他主母那样,在内宅耍手段,惹来一手血腥,只望老爷明白我的心意……”说完就用帕子拭着眼角。
霍震霆叹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醋坛子了,若是其他女人说出这种话来,算得上是蛮横撒泼了。这话出于你口,偏你是我今生挚爱,我答应你就是了,以后只你一个,别无其他!”
大奶奶握住霍震霆的手喜极而泣,霍震霆搂住她轻声哄着:“都说女子是水做的,看来是真的,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你要信我懂我!”
大奶奶握住夫君的手说:“妾身这一辈子都会好好服侍爷!”夫妻俩说开了心结,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喜婆子见夫妻俩有说有笑地回来,心上大石总算落了地,急忙让桂嬷嬷拾掇了蜂蜜花生、怪味腰果、核桃粘、苹果软糖四样果点,又沏好了云雾香茗。大奶奶尽心服侍霍震霆品完茶,又亲自为他擦脸净身,换上浅黄杭绸暗纹中衣,待得霍震霆上床后,她才转到屏风后换了一件丁香色金盏花妆纱中衣,发如乌缎垂下。
大奶奶轻移莲步上了拔步床,钻到天水碧苏绣冰莲纹薄被下,紧张地将手探入夫君中衣内,按照图册上写的耍弄。霍震霆闷笑了一声,抓住她的柔荑亲自引导起来,一个诲人不倦,一个有心迎合,窈窕淑女和风流公子很快就水乳交融。霍震霆抱紧娘子,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餍足说:“我自是中了你的毒,无药可医!”大奶奶闻着夫君怀中的龙涎香,安稳入睡。
次日,大奶奶为夫君整好衣冠,亲自送到月亮门,目送他离开,两人新婚隽永竟有些难舍难分。喜婆子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原知道大爷是心疼大奶奶的,却不知竟到如此地步,宁愿自己克制也不让大奶奶受一丁半点儿委屈,想来当初从岭南山高路远到姑苏,竟真的成就了一段佳缘。
霍大奶奶挺着身孕还和大爷同房的事儿传出后,各种说法都有。二奶奶当即妒的摔碎了一盏白瓷润福样茶盅,她掏出帕子拭着眼泪,当初二爷看着是个浑厚老实的,结果自己怀了惠姐儿后,他将房里的丫头都享用了个遍儿,还在外面置了两房外室,反观大爷以前是地地道道的浪荡子,现在反倒是真的收了心的模样,两相比较越来越心寒。
陪嫁丫头知夏心疼二奶奶,连忙劝慰到:“二奶奶莫伤心了,想二爷这样处事的才是常态,像大爷那样的真是千里无一。这也是大奶奶的福缘厚德,其他人羡慕不来,徒增伤悲!”
二奶奶吸着鼻子说:“我也知道你说的理儿,只是凑在跟前心有不平罢了!”知夏连忙又重新为二奶奶沏了壶碧螺春消火。
渐渐地,外面人就开始议论霍大奶奶是千古妒妇,容不得别人,怀着身孕还霸着自己的男人,真是荒淫荒唐!说这些话的人大都同霍大奶奶一样是深闺妇人,一旦身子不适,就适时为夫君寻人服侍,开枝散叶,这才是女德女训,像霍大奶奶那样的奇葩,要换一户人家,保准按七出罪状给休了,哪容得她这般得瑟!
霍大奶奶因此事活在了茂县妇人的舌头嘴边,她已不是矜贵妇人,而是那败坏门楣的狐狸精,专门用来祸乱大老爷们的。大奶奶不管在哪里,都脱不了指指点点流言蜚语,若言语能成箭,只怕大奶奶早就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