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久,他辗转来到西洲,这期间,他和身处东洲的慕少艾一直有着联系。直到前几个月,慕少艾为了他家小猫和小鸟,决定正式洗手收山,这才和素还真分道扬镳搬到西洲,在出版社附近开了间中医馆,在二十二世纪重振落伍了一百多年的中医医术,病馆整日病客络绎。
「直捣核心吧,找我有什么事?」瞄瞄素还真脚边轻便的行李,谈无欲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探望故人,顺便借住十二天。」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赖在这,赶也赶不走,多费力气而已,谈无欲决定省下无谓功夫,爽快道:「就十二天。」
「不问我原因吗?」
「没兴趣。」十二天,眨眼就过,他不想多问原由惹祸上身,一点也不想。径自拿起桌上的冰咖啡,大大地灌了一口,好似要浇熄什么似的。
「那我就先谢过了,浴室是不是直走到底左转?」拎起行李,素还真温文问道,儒雅的嗓音含带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想先冲个澡再休息。」
不吭声,谈无欲僵硬地微点头。
他为什么如此清楚自家摆设格局?愈思忖,一股教人看透的不甘愈发膨胀,燥热感再次爬上胸口咽喉,谈无欲将剩下的冰咖啡一鼓作气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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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素还真晾着一头湿漉漉的银发从浴室走出,一到客厅便见谈无欲向他招手,他顺从地走将过去,赫见桌上摆了一张纸。
「合住契约:第一条……」照着纸张上头的墨字念出声,素还真愈念愈压抑不了上扬的唇角,念到第十条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随即被谈无欲狠狠地瞪了一眼。
耸肩,素还真道:「我会遵守生活规约的,包括第十条。」不准随意与屋主作肢体上的不当接触,噗嗤。
「素还真,这不是生活规约,这是合住契约,是有法律效用的,你必须在上头签名盖章。」
「没问题。」敛起玩笑态度,素还真取出钢笔和印章,洋洋洒洒签下。
其实他俩都明白,这纸合约纵使具有法律约束力,对素还真仍是无效,他的人脉势力遍及之广超乎想象,即便是与他死对头的西洲,谈无欲也敢说,绝对有这家伙的人力渗透。
然而,这纸合约还是有效的,不在他签的字盖的章,而在他素还真向来说到做到的承诺。订契约只是形式,他宁愿两人的关系是维系在有凭有据、冰冷的合约上,也不愿是维系在激越热情、看不见摸不着的飘渺情分上。
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淡忘他,不想为了短短十二天,再花上另外五年的漫漫长夜,学习遗忘。
隐约的神伤与顽倔流转在谈无欲白皙的俊颜上,清晰烙在另一个人深沉黝闇的两泉深潭内,与谈无欲一样,却更加隐晦的伤。
「这十二天,你就暂时睡我房间吧。」将先前已自寝房携出的棉被枕头妥当铺在客厅的长型沙发上,谈无欲说道。
「不了,我睡这里就好。」按住谈无欲忙碌双手,素还真接替着布置好临时卧床。「你去忙你的吧。」
※
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就着稀薄台灯,谈无欲盯着计算机屏幕发楞,眼睛始终停留在文稿里的某一页、某一段、某一行,却没看进心眼里,脑中浮现的只有这个疑问。
他从无意对自己撒谎,也无意忽视自己面对素还真时,那阵阵不争气的失序心跳,却无从坦率起。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不是谁对不起谁,谁该原谅谁的问题,而是他们已经不适合再在一起。他的心脏、他的四肢都足以让他成为素还真的负担,而素还真的周围,危险是从不或缺的因子。
素还真不会为了任何人抛却他自己的理想,谈无欲也不会允许他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所以,他选择离开他,而他选择放掉他。这样绝佳的默契虽说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缘分,有时候,却也是最无情冷酷的戾器;抽离掉中间的缓冲润滑,任何情感都是直抵人心的震撼,不论是激情或伤害。
喟叹,门外的灯已歇下,谈无欲摸黑踱出房门,绰绰约约的黑影规律地起伏着。窗外街灯依稀照射进来,投映在素还真长及腰间的银瀑,五年的岁月让素还真俊逸的脸庞更添一股难言的成熟魅力,谈无欲望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