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无欲歪斜着头,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他一直都有个认知,素还真不是个能以常理推敲的人,尽管他在外人面前掩饰得极好;但也正因如此,自己在独自面对他捉摸不定的心思时,才会常感力不从心。
他放弃思考,失笑道:「你真是让人猜不透。」
在他们还想象得见两人未来的彼时,他从不交付承诺;如今,在他的未来如海上飘萍随时会遭大浪吞噬的时候,他却将他自己的未来也跟着抛掷入海里随萍起伏。「这是……因为歉疚吗?」
问出口后,谈无欲自己也觉好笑,他明白不会是这个原因,但如果不是歉疚,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想要用形式来加深两人的关系,是想让自己安心吗?不,他不能接受这种心态,他不允许自己如此懦弱。
素还真没有辩驳,纵使谈无欲的问话不乏一丝激挑成分。「不是承诺,只是想……让自己更随心所欲一点。」
他不是给得起承诺的人,但此刻他想试着给予两人的未来……一点点美好的憧憬,不顾虑现实环境允不允地,对他、也对自己任性。
「你还不够随心所欲吗?」他哼嗤着,心却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
「呵……」闻言,素还真笑开嘴,爽朗的笑脸使他看起来像个无忧的大男孩。「至少很多时候,是不能。」
谈无欲别开眼,不看素还真墨黑似海的渊潭内浮漾的浅淡疲倦。「你有想过手术可能失败吗?我不会改变心意。」他不愿他后悔。
「想过,」拉起谈无欲冰凉双手,素还真轻道:「所以,一起冒险吧。」
「你……」谈无欲讶瞠瞳眸,语尾消失在素还真绵柔的细吻下。
轻轻地眨了眨眼,望进近在咫尺的另一双深邃,昏昏沉沉的脑袋不经意地忆起久远前相似的一句话。
『和我一起冒险吧。』
他终于想起他是于何时察觉自己对素还真动心,就从他回过头伸出手向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那刻起。年轻气盛的他们彼此互不相让地在合作中较劲,摩拳擦掌急欲一闯广阔世界,并且深信他们将会是推动世界转变的齿轮之一。
那时,这句话是邀请、是挑战、是跃跃欲试;
眼下,这句话是承认,是不忍、是放手一博。
半晌,谈无欲缓缓阖眼,手臂圈攀住素还真的肩头,全心承受他的誓盟之吻。
古老的大钟指向整点,清脆的钟声登时响彻整间教堂,为这场不具任何实质形式的『缔连』留下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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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堂,他们随意挑了一间装潢典雅的精品店,推开门的剎那,美丽的店员小姐绽露比宝石还闪耀的笑容,殷勤地招呼他们。
素还真立定透明的展示柜前,浏览琳琅满目的银饰戒指,谈无欲则站在遥远的对边,走马看花。
他们各自挑选了一只戒指,分别走到柜台结帐,一前一后离开精品店,再并肩漫步于繁闹商街。
月色迷离,灯河蜿蜒,两人藏在大衣底下的手,紧密地交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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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据点时,所有人皆已歇息,大家心里都有数,明天是重要的日子。
慕少艾替两人留了盏小灯,屈世途在餐桌上贴了张字条,言明微波锅里有点心温着,饿了可以垫胃,茶几上则摆了一瓶羽人家乡特产的红酒。
一股暖流漫过谈无欲心窝,一个人的生活纵使自由无拘束,总是少了些温暖。
「要喝吗?」摸摸饱实感充盈的胃部,谈无欲对红酒较有兴趣,取出两只高脚杯,他挑眉问道。
「一点点就好。」将大衣挂在衣架上,素还真坐进沙发回道。他不太会喝酒,小酌一二还可以,超过定量就开始头晕目眩了。
接过酒杯,他抬眼道:「明天要动手术,早点休息。」
「你说错对象了吧?动手术的人才应该早点休息。」在教堂里,素还真已间接表明他的决定,明天他将亲自替他动手术。「我必须再说一次,不要勉强你自己。」『一起冒险』的说辞确然令他心动,却不代表他会为此昏头,此生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成为他人的负累。
即便只是他人心头上的一块疙瘩,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