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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第1页)

沈峤摇摇头:“你话太多了,谢陵半天都不会说半句话的。而且以我对晏无师的了解,他是一个半点不肯委屈自己的人,虽然几种性情各有不同,但许多本质是不会变的,在般娜家里那几天,有羊肉汤喝,谢陵就绝不肯碰油饼,就算只有油饼,谢陵也只会强忍着不吃也不说话,可现在你虽然明显露出不喜的神情,却还吃了油饼。”晏无师扑哧一笑:“阿峤,我不知你对我们一举一动竟如此关注,真是让我好生受宠若惊!”沈峤:“若不看得仔细些,我只怕我这笨人又被骗了还浑然不知。”这话说得悠然平和,不带丝毫怨愤,不知要经过世间险恶多少次千锤百炼,才能锻造出这样的侠骨柔肠。晏无师轻轻叹息:“阿峤,你若是笨人,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沈峤失笑:“多谢你的夸奖。”晏无师甜甜蜜蜜问道:“那你是喜欢我多些,还是喜欢谢陵多些?”沈峤一愣之后,敛眉淡道:“不管是你,还是谢陵,又或是其他性情,都只是晏无师一缕心魔,既然已经拿到帛片,修补魔心破绽指日可待,届时你们都会消失,晏无师依旧还是晏无师,我的喜好并不重要。”晏无师笑道:“你说得对,我们终究都是依附在晏无师身上衍生出来的,不可能脱离晏无师这个身体而存在,所以你最喜欢谢陵,是因为谢陵最不像晏无师,对不对?”沈峤没有回答,只叹道:“在婼羌的时候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先歇息罢,我也累了。”没等对方说话,他便阖上双眼,盘膝打坐。这几日在婼羌古城内,虽步步惊险,沈峤却另有体验,那些猿猴虽不如人类狡猾多虑,但它们不死不休,凶狠更胜人类三分,与它们搏斗时,屡屡有徘徊生死之感,而在险死还生之间,对武道的体悟又更上一层。当初在半步峰落败纯属意料之外,落崖那一刻沈峤心中充满愤怒与不可置信,与常人无异,但之后阅遍人心世事,他一颗柔软心肠终于也淬炼出来,游走生死从容不迫,这种心境直接体现在他的剑道之中,一套沧浪剑诀,从前使出,即使变化万千,挥洒自如,也少了两分看淡生死的随意,如今再使出,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朱阳策真气在重塑经脉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与他原本的心性互相印证。默者素素,妙机微微,红尘三千,孤鹤远行,天道无情,独我得之。在外人看来,他的气质一日比一日飘然出尘,即使一身寻常道袍,也更胜神仙人物。对沈峤自己而言,这种感悟却将他带到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冥冥之中却能感知周遭万物。入睡人家,屋外冷月,栅栏眠犬,轻风拂枝,乃至屋内的……晏无师。沈峤倏然睁开眼。原本应该闭上眼睛入睡的人却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沈峤不太确定:“谢陵?”晏无师嗯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沈峤:“怎么会是你?”晏无师:“我想出来,便出来了。”这话有些莫名,但沈峤居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是:因为“谢陵”这个性情太过强烈的执念,使得他暂时夺得身体的自主权。言简意赅,说话停顿,这的确是谢陵的风格。沈峤:“我该向你道谢的,多谢你在婼羌时回转头带我出去,只是出去那时你已换成阿晏,所以这声谢直到现在才说。”晏无师:“不用。”话虽如此,他眼睛却依旧看着沈峤。没了从前的喜怒不定,没了调笑中隐含的冰冷与疏远,谢陵这副性情反而变得鲜明起来。于沈峤而言,若晏无师一开始就是谢陵,许多事情或许不会发生,但人生从来没有如果,晏无师就是晏无师,谢陵是晏无师之一,晏无师却不会是谢陵。沈峤道:“从前我在玄都山上练《朱阳策》时,总如隔纱望美人,虽知美人美貌,却不得清晰,束手无策,等到与桑景行一战,武功尽费,我方才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真正含义,一切从头开始,反而能令《朱阳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但这世间要舍下一切谈何容易,像窦燕山、段文鸯那些人,就算知道《朱阳策》可以重塑经脉,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废去自己数十年修为重新开始?”晏无师没有说话。沈峤也不需要对方回答,笑了笑,又道:“不需要他们亲自回答,我也知道,愿意这么做的人,必然少之又少,不说旁人,即便是我,在迫不得已失去武功之前,我也会顾虑重重。但心怀疑虑,即便勉强废了武功,也没有办法练好《朱阳策》,用一句佛偈,那便是,必先舍生而往死,方能放下一切,得大自在。”“但魔心与道心本来就不同,而且你武功也没有尽废,仅仅需要将破绽修补,想必比我当初要容易许多。”晏无师:“你,说这些,作甚?”沈峤:“你曾说过,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资格与你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当初的我,的确没有那个资格,现在的我,也不及当初的你,以你之能,魔心破绽弥补只是迟早的事,武功终有一日也能恢复如初。方才那些话,都是我在练《朱阳策》时的体悟,希望对你有所助益。身为武道中人,我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堂堂正正痛快一战。”晏无师:“我是,谢陵。”沈峤:“我知道,但这些话,不单是你,你的其他性情必然也能听见。”晏无师望着他,默然不语。沈峤显然习惯了,在印象中,这样才是“谢陵”这个性情该有的反应。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时辰不早了,睡罢。”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依言闭上眼。沈峤阖上眼睛,继续盘膝养神。过得几日,沈峤估摸着陈恭一行人急着回齐国,必然不会在吐谷浑待太久,此时说不定已经赶到吐谷浑王城,甚至离开吐谷浑了,便离开小镇,与晏无师回到阔别多日的吐谷浑王城。这一路果然没再遇上陈恭等人,此时离蟠龙会已有一段时日,中原群雄都已离开王城,晏无师被发现的危险大大降低,但沈峤觉得他们二人行止特征实在太过显眼,再往内地走,未必不会平添麻烦,便将道袍除下,换上一身寻常汉人衣裳,又拿来一套女装和胭脂水粉,放在晏无师面前。晏无师无言望着他。沈峤轻咳一声:“你容貌过于显目,还是做些装扮的话。”晏无师没有说话,那脸上表情明显在说:那为什么不是你换女装?沈峤:“换了女装,就能戴上幂篱,旁人知道是女眷,一般为了避嫌,不会再多看一眼,但若继续穿男装,遇上窦燕山段文鸯这等心细之人,依旧是能看出端倪的,为免在你与浣月宗的人碰头之前又生波澜,女装是最安全的选择。”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沈峤蹙眉:“穿不穿?”晏无师摇摇头:“不穿,会怎样?”沈峤:“那我就点了你的穴,帮你穿,再雇辆马车带你上路,虽然这样折腾些,但起码我能少许多麻烦。”晏无师垂下眼皮:“穿。”“乖。”沈峤欣慰,心道还是谢陵好说话。两鬓星白,要染黒,头发依旧束髻,这不用改,许多女子平日也这样梳,眉毛需要略略修整一下,双颊抹点胭脂,嘴唇涂点口脂,有个大概模样即可,不必讲究太细,再换上女装绣鞋,虽然身形看着别扭,表情也僵硬阴冷,但总算眉目不失俊美英气,算是别有一番风情。沈峤见他紧绷,便笑道:“你别怕,从前玄都山上那些道祖肖像旧了,都是我一笔一划重新描红塑色的,画像与画人总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一切做罢,他起身又从头到尾端详一眼,点点头:“还成,你可要揽镜自照。”对方显然一刻都没兴趣朝那面铜镜看上一眼,直接就将幂篱戴上。眼不见为净。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呀,大王喵这几天出门,顶多只能尽量日更,字数肯定会少点儿了~不知道今天这份糖是不是你们想要的,起码阿峤应该玩得还挺开森的→_→☆、69|沈峤二人回到吐谷浑王城时,寒冬已然来临,以往从这里经过去西面诸国的商队变得很少,整座王城与他们离开时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冷冷清清的景象。“但这只是暂时的,”街上卖糖人的小贩说道,“冬天往西,路会很难走,所以许多商队都是秋天出发,来年春天回来,等过了冬,这里人又多起来了!”他是汉人,十几年前跟随经商团队经过这里,认识了一名吐谷浑姑娘,从此在这里定居成婚生子。沈峤似乎天生有种亲和力,令人如沐春风,倍感舒服,方才晏无师在糖人摊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小贩也没有与他说话,沈峤从后头走过来,仅仅询问了一两句,小贩就带着一脸“他乡遇故知”的表情跟他闲聊起来。“其实这城里汉人不少,连吐谷浑的王公贵族都说汉话,着汉裳,只是终归地处西域,寻常人轻易都不愿离乡背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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