葶花等到了主子的命令,才走入房内。
“底下传消息,西市着火,该出动的人都出动了。”她打头第一句便是这样的消息。
陆重霜沉吟片刻,轻声感叹。“这两场火,得烧死多少人,多少铺子呐。”说完这句,她极淡地笑了下。“随意一句感慨,你不必放在心上。”
朝堂相斗,一步走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国运全压在天子和那帮最顶尖的大臣们身上,这两大场大火算不得什么,该烧。
陆重霜晓得自己是假仁义。若是仁义之辈,早派人去阻止大火,而不是在这儿喝着酒等它发生。
西市大火,东市必然疏于防备。
不是多高明的计谋,但胜在胆大。
“可惜不知道他们如何放火,不然也好先发制人。”葶花道。“要不我即刻派人去查,虽然不比晨风与左小姐,但聊胜于……”
“不必去查,我已经猜到了。”陆重霜道。“她在朝堂上提的点子,我早该料到的。”
陆重霜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凤凰灯。”
一股寒意袭来,葶花忍不住缩起肩膀。
皇太女陆照月在早朝提议圣上于上元日至东市赏灯,而这凤凰灯又是她遣人去做的。事成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母皇膝上哭诉,说自己不会如此愚蠢,必定有人陷害。主动去揽嫌疑反而使嫌疑变小,再加上她用的十有八九是没户籍的流民和胡人,毁尸灭迹后,大理寺也难查。
“去,让李柚看好顾鸿云。”陆重霜漫不经心地转着酒盏。“我与长庚去一趟西市,子初昌明阁见。”
葶花行礼。“喏。”
她退出房间,合上木门,沿回旋的楼梯向下到后庭。守在门口的两位鸿胪寺侍女见她来,一齐拉开木门,隐秘的花香忽得袭来。
八角亭临溪而建,一条窄窄的人工挖出来的沟渠内飘着红梅,两三只豢养的仙鹤悠悠然地挥舞着翅膀。
风过水动,梅花白鹤。
亭内摆宴。
隔一道架在木柱上的帷幔,顾鸿云遥遥坐在那头。带来的侍卫如同匍匐的母豹簇拥在他身边,构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坐在他对面的李柚转头冲葶花招手,仍是笑呵呵的模样。“你怎么来了?”
葶花俯身在李柚耳边说:“李大人,西市走水,殿下带人前去支援。”她未曾向鸿胪寺方面透露过半句有关皇太女的事,因而拿这个当借口。
陆重霜不过是个十七岁的丫头,李柚又私心把她当妹妹对待,便未多想,只好当她偶尔孩子气发作,不愿来见顾鸿云。
她一个亲王去掺和什么,连京兆尹都是吴王的人。李柚边想,边苦笑着对葶花柔声说:“你替我同你主子说,难得过节,放轻松些,这里有我照看。”
葶花走后,李柚抚平身上团花宫锦袄的褶皱,冲顾鸿云道:“风和日暖,正是下棋的好时候……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你们汉人的东西,我玩不来。”顾鸿云淡淡说。
李柚自诩八面玲珑,却屡屡在这个突厥男人面前无计可施。他就像头高傲的狼崽子,不屑与人类交流,不管你提什么都是不感兴趣。
“刚刚来的仆役是晋王的人,对吧。”顾鸿云顿了一下,主动开口,面无表情地叙述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战场上刀剑无情,错不在晋王,她不必这般避我。”
“没什么,来是说西市走水,一大片房子都烧没了,殿下骑马前去疏散百姓。”李柚顺着葶花的理由往下说。“难得的日子,竟出了此等丧气事。”
顾鸿云听完,挥手招来下属,用突厥语说了一两句含混不清的话。碍于男女之别,两人隔得远,李柚隐约听出他在说西市,兴许是在复述自己的话。
“草原上有一个部落靠近交界处,汉话熟练,那里的许多百姓都会选择来长安行商。”顾鸿云道。“不知道这场大火有无波及她们。”
西市多胡货,五湖四海的人都在那儿聚集,其中不乏亲近大楚的突厥百姓。
李柚听闻,觉得自己可能打开了突破口,便提议道:“您若是忧心,我这就遣人去瞧一眼,也好搭把手。”
顾鸿云沉吟片刻,道了声好。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身边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突厥女战士与鸿胪寺的官员一同前往西市。
草原的百姓在西市,他派来潜入长安的突厥士兵也在那儿。
“到了之后传我命令,凡杀陆重霜者,重赏。”顾鸿云用突厥语对手下补充,神态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