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人并排站在井边,缓缓将伸长的梯凳放到井底。头戴头盔的水泵工作人员在一旁默默地收起软管,大伙儿都屏吸等待,四周静得出奇。
站在井边的年轻人看了看吉敷,梯凳似乎已到达井底。吉敷脱下上衣,交给据井,缓步向井边走去。之后毫不犹豫地沿着梯凳爬下去。井内湿气很重,周围充斥着泥浆和死水散发出的气味。吉敷卷起衣袖,屈身摸到一块石头,手感湿滑。他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挪到一旁,之后又如此反复几次,将堆在井底中间的石头一块块挪到旁边。
可光这样做依旧无法看到井底。石头下边还有石头,再下边估计还是石头。看样子,得把大量石头搬到井外去才行。
吉敷抬头看了看,头顶是一小片圆形的蓝天,井沿周围围着众人的脸,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其中唯独不见恩田繁子。
&ldo;抱歉,我想把这些石头弄上去,有没有带绳索的水桶之类的东西?&rdo;吉敷问道。
&ldo;有,请稍等一下。&rdo;戴头盔的年轻人说,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估计是到车上去拿水桶了。
花瓣的一片消失,却始终不见恩田繁子来填补空缺。吉敷可以看到他们身后的一部分屋顶和树梢。或许,繁子此刻正在附近,全身心地祈祷着。
等了一会儿,上边的人放下水桶来。
&ldo;您看这样行不行?&rdo;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井内响起。吉敷拿起一块手边的石头,放进水桶之中。桶不大,一次顶多只能装下两块石头,但好歹能用。
&ldo;行,正合适。拉吧。这样的桶还有吗?&rdo;
&ldo;没了,就这一只。&rdo;工作人员回答。
虽然只有一只桶这一点大大限制了作业效率,但只要众人齐心协力,石头总能慢慢搬完。石头变少之后,吉敷脚下的水位便渐渐升高。
井底的石头多得令人惊讶。凡是存在时间超过四十年的水井,大概全都这样吧。与打水相比,把石头搬出井外花费的时间还要更久一些。头顶的蓝天渐渐变灰,之后开始泛出淡淡的红光。这是太阳西斜的标志,傍晚临近,井底的光线开始变暗。这也是因为水井位于小屋背后的缘故。
吉敷有些焦躁,他最迟也要赶上明早开往东京的列车。今天到此为止,明早再继续作业可不行。除此之外,吉敷还想去一趟友田警部补家,向友田的家人打听一下,确认恩田事件的调查资料是否还在。
&ldo;有手电筒吗?&rdo;吉敷再次抬起头,朝上边问道。
&ldo;有。下边很暗吗?&rdo;这次回应吉敷的是据井。
&ldo;不,现在还不需要。不过再过一会儿或许就要用到。&rdo;吉敷一边动手,一边回答。
吉敷看了看表,从下到井底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双手已经习惯了,心里却感到有些无聊。这是因为自己并没抱什么希望吧?年轻时吉敷曾经历过一件事。有一次,他到赤城山[赤城山(ぁかぎゃま)位于日本关东地区北部群马县境内,是一座休眠火山。相传德川幕府统治末期,幕府最高执政官井伊直弼以储存军费为名,选定赤城山为藏金密地。]查案,在那里遇到了一个为发掘德川家宝藏而接连挖掘了几十年的人,并与对方交谈了一阵。对方将自己的行动缘由告知身为刑警的吉敷。那人说,这事对他而言就像一种祈祷仪式。他每天都会去挖坑,挖时心里什么都不想。如今的他,早已不会去做有一天能挖到财宝、大发横财的梦了。只是觉得挖坑是他的天职,所以依旧在坚持,仅此而已。尽管至今还有很多人去那里挖金子,但如果挖的时候心里存在某种目的,那么最多只能坚持一两年。
不知为何,打那以后,吉敷时常想起那人的话。或许是因为吉敷觉得自己的工作就像在赤城山挖宝藏一样,此时此刻,吉敷又想起这件事。他不由得苦笑,不知那个人如今是否还在赤城山呢?虽然说不上什么特别的感动,但那人脸上的达观表情再次触动了吉敷的心弦。
眼下的工作和寻找德川家宝藏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待在湿滑不堪的井底,累得满身大汗,却拿不到一分钱报酬。而且基本上没有找到宝藏的可能。但这是自己的天职,吉敷只能坚持下去。这还与挖掘宝藏有所不同,即便吉敷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也拿不到分文报酬。别说借此发财了,名誉方面同样捞不到半点好处,没准还会失业。能换来的只有被冤枉的恩田的性命。但人命关天,吉敷就把它当做自己苦苦追寻的&ldo;金子&rd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