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静得好怪……&rdo;库兹涅佐夫说。&ldo;我从四一年起就不喜欢这种寂静。&rdo;
&ldo;他们干吗不射击!德国人是在偷偷地朝这儿来吗?&rdo;
&ldo;是呀,他们不射击。&rdo;
库兹涅佐夫伸直累得酸痛的腰背,立即想起那一饭盒水。但尽管嘴里依旧很干,他却再也不想喝了。他在高岸的风口里冷得要命,被汗水沾湿的内衣和军便服冷冰冰地贴在身上,身体开始微微打着寒颤。
库兹涅佐夫想:&ldo;我身子怎么这样发软呢?是不是冻僵了?喝点伏特加暖一暖吧!&rdo;于是他踏着结了冰的、吱吱作响的泥块向岸边走去,那里开了一道下坡的阶梯。
炊车就停在结冰的河面上,散发出热豌豆羹的味儿。被蒸汽笼罩的大锅敞开着,下面还燃着隐隐发红的余火。长柄勺叮叮当当地碰着饭盒,各班汇合成黑压压的一群,挤在炊车四周,围着操长柄勺的炊事兵。
士兵们用被伏特加暖过的嗓子交谈着,有的人表示不满,有的人说点好话:
&ldo;又是豌豆羹,见鬼!别的名堂就想不出了!&rdo;
&ldo;喂,添点,添点,你在想老婆吧!弟兄们,为什么所有的炊事兵都这么贪婪呢?&rdo;
&ldo;叫豌豆噎死你!你知道豌豆吃多了会出什么事吗?&rdo;
&ldo;干了过分吃力的活儿就该喝点牛奶。&rdo;
&ldo;吹吧,简直是乱弹琴……想得倒挺美‐‐牛奶,&rdo;炊事兵跟周围的人顶起嘴来。&ldo;你们找什么岔子呀?我怎么啦,是你们的奶牛吗?&rdo;
在河冰的清新寒气中混着豌豆羹的焦味儿,库兹涅佐夫吸进这种气味,感到一阵晕眩。他避开炊车,转身朝高坡的暗处走去,沿路看到一些扔在河岸上的铁锹和十字镐。不久,他看到前面一条垂直的缝隙里有亮光一闪,从里面传出阵阵谈笑声。他摸到那儿,掀开帆布帘子,一进去就闻到潮湿的粘土气味和同样的食物焦味。
挖得齐人高的土窑里,有一只加满汽油的炮弹筒咝咝地喷着白焰;铺开的帆布上面摆着几饭盒热气腾腾的羹和一排盛着伏特加的杯子。达夫拉强中尉和涅恰耶夫中士头朝火光躺在地上,卓娅微微侧身坐着,把膝盖藏在短皮袄底下,嘴里嚼着面包干,正在仔细地看一本小小的照片册。这是一本袖珍照片册,可兼作钱包,封面包着柔软的黑麂皮,还有金色的圆按钮。
&ldo;库兹涅佐夫!……你到底来啦!……&rdo;吃得满脸通红的达夫拉强高声说。他的脸经过一夜劳累之后似乎瘦了一些,但眼睛和尖鼻子依旧亮闪闪的,就象瞅着火光的小耗子一样。&ldo;你跑到那儿去了?坐到一块来吧!这是你的饭盒。是你那位照顾周到的威比索夫拿来的!&rdo;
&ldo;谢谢,&rdo;库兹涅佐夫说着,拉了拉大衣领子,就半躺在挪了一下身子的达夫拉强旁边。他在黑暗里待久了,乍看到咝咝喷吐的汽油火焰,眼睛感到有点刺痛。&ldo;哪儿有空杯子?&rdo;
&ldo;随便用哪个都行,&rdo;涅恰耶夫说着,向卓娅挤了挤他那棕色的眼睛。&ldo;大家全都健康,象钢锭一样。&rdo;
&ldo;用我的吧,库兹涅佐夫,&rdo;达夫拉强建议道,也看了看卓娅,同时用满是泥污的细手指将盛满伏特加的杯子递给库兹涅佐夫。&ldo;你要知道,我现在不大想喝。况且这是冲淡过的伏特加,有一股怪味,简直象火油味。&rdo;
&ldo;一点不错,&rdo;涅恰耶夫笑得小胡了颤动了一下,说。&ldo;是混合物。白水加上淡花露水。专给姑娘们使的。&rdo;
库兹涅佐夫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把杯子拿到唇边,闻到一股怪昧,但他克制着自己,心里想,喝了酒身子就会暖和、轻快起来,不会再发冷了。于是他便勉强地说:
&ldo;好吧……为德国侵赂者的灭亡干杯!&rdo;
他强制自己喝下含有杂醇和铁锈味的火辣辣的液体,就马上猛咳起来。他一向憎恶伏特加,怎么也不习惯喝这份在前线每天都发下来的洒。
&ldo;可怕的劣质饮料!&rdo;达夫拉强大声说。&ldo;简直不能进嘴。等于自杀!我早说过……&rdo;
&ldo;豌豆羹下酒,中尉同志。&rdo;涅恰耶夫笑笑,把饭盒推过来。&ldo;常有的事。不是喝酒的人嘛。&rdo;
&ldo;也许是这样,&rdo;库兹涅佐夫用轻得几乎听不出的声音说,他没有去碰饭盒,只从帆布上拿了一小块面包干,靠在墙上咀嚼起来。
&ldo;您说,涅恰耶夫,&rdo;卓娅没有抬头,开始说。&ldo;您在哪儿拿到这本照片册的?您要它干什么?奇怪的照片册……&rdo;
&ldo;她干吗待在这里,而不跟德罗兹多夫斯基在一起呢?弄不懂。&rdo;库兹涅佐夫想。他好象从远处谛听着卓娅的声音,同时感到腹中慢慢暖和起来了。
&ldo;您总是不相信我,卓叶奇卡,您这样不信任我,简直要把我搞得去上吊啦。您以为我是个趣味低级的纨绔子弟。我是穿肥脚裤、瞎胡闹的人吗?&rdo;涅恰耶夫乐呵呵地试图说服卓娅。&ldo;请允许我提供材料作证。在部队整编时,我用一包烟叶跟一个前线战士换来的。那个战士说,他是在沃罗涅什附近一辆司令部的汽车里、从一个被打死的德国女人身上搜到的。不管怎么说,挺新奇吧。我是留着玩儿的。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德国女人,简直是个婆娘王。您再看下去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