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噎住了话头,由得温老三自己去想。但凡有一点雄心壮志的男儿,都情愿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不是一份不体面的‐‐甚至随时可能被夺走的财富。温老三一心一意谋划小十三房的家产,那是他实在没有办法,老七房的名声太坏了,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做买卖,也不会有人愿意做他家的佃户。要洗白名声,就非得有丰厚的家事……只要有一条别的路走,人究竟是会有向上的心思的,善桐知道自己的这个主意其实馊就馊在这里,她到底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还是相信温老三会为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和宗房四爷决裂。脑海中有无数劝慰诱哄的话语一闪而过,什么&ldo;宗房四叔拿您当狗,但我们是把您当亲人看的‐‐&rdo;这样肉麻的话语,险些就要从善桐唇间流露,但她又费劲地咽下了滔滔不绝的话语:言多必失,好话一句两句,对于温老三这样浑身长满消息的人来说,够了。余下的利弊得失,他自己自然会衡量清楚,自己的言语,是动摇不了温老三这种人的心志的。院子里就沉默了下来,温老三连痒痒都顾不得挠了,抱着手靠在柳树边上沉吟不语,脸上罕见地是现出了郑重,神色更是阴晴不定,显然,要迈出这一步同宗房四爷决裂,对于他来说也并非一桩易事。其实按理来说,宗房老四已经是一艘正在下沉的小船,小五房给的这个机会,就好像是一根搭过来的舢板,温老三却还是不急着下船,可见得宗房老四给予他的甜头能有多丰厚了……善桐心中一动,忽然间就想到了族库的事。究竟是谁在弄鬼,致使族库空虚,小五房没有细问,宗房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从族长的做法来看,把宗房老四拉出来当替罪羊,他是没有一点不舍的。该不会这件事,由头到尾连族长本人都被瞒在鼓里,自始至终都是宗房老四在背后弄鬼吧?若是如此,老七房定然是有份帮忙的,这也就把两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要是把宗房四爷逼到了墙角,没准他反咬一口,老七房顿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很可能会受到极大的牵连……自己的这个条件,对于老七房来说风险也实在是太大了一点。难怪温老三再三踌躇,即使有军官身份作为筹码,都要权衡再三,不肯马上答应下来。难怪他要把小十三房过继的事抬出来当筹码……这是想要把小五房和老七房紧紧地捆绑在一起,换一个靠山……却是一拍两响,好毒的算计。善桐额际不由得现出了一点冷汗,一时间,她竟觉得自己穿得实在是太轻薄了些。虽说早已经知道族内关系错综复杂,恩怨纠葛,虽说都是一家人,但有时提防这一家人,甚至要比提防一般的敌人更盛。但小姑娘实在是没有想到,牵扯到利益这两个字的时候,人心可以变得多么复杂而险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能变得多么微妙而紧绷……但这一计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要不然,小五房恐怕是真要和宗房闹得鱼死网破,和族里闹得撕破面子了。不说别的,如今外头这样不太平,离开了有村兵护佑的杨家村,一家老小能到哪里落脚?再说,百年望族,代表的毕竟是无数或明或暗的人脉,整个西北都受到影响的人望……这一份荫庇,是任何一个家族子弟轻易无法失去的!善桐的眼神沉了下来,心念电转之间,已经下了决定,她猛地一咬牙,轻声细语地说,&ldo;三哥的顾虑,我们也不是不清楚……族长伯爷什么都说了,您和宗房四叔的那事儿要是闹出来……&rdo;见温老三神色骤变,竟似乎连须发都要立起来,她顿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善桐眼仁一缩,非但没有住口,还更压低了声音。&ldo;其实,要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只要能堵住四叔的嘴,把这件事死死捂住,大家不也就太平了?个中分寸,三哥自然懂得拿捏的……&rdo;这个小姑娘的心也实在是太狠了!温老三也算是见过世面,手里了断的人命也有几条了,可听到善桐这娇嫩的嗓音,似乎是毫不在意地说着人命关天的大事,依然不禁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还没有发身长大,说到灭口的可能,是淡然自若,似乎成竹在胸,连一点惊慌都没有露出来……该不会是进门之前,就已经谋算好了这全盘的条件,只等着自己往里头跳进来,一步一步地将话套收拢,话赶话地就说到了这里吧?自己自负聪明,其实到底还是上了她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