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态度却很坚决,&ldo;这是族里的大事,没得我提前来打招呼的,到时候听凭族长安排,我们小五房倒是不会有一句二话!&rdo;善桐先还有些纳闷:这当口上门,摆明了是问粮的,客气客气,大家面子上做到了也就是了。祖母这装得有些过了……她暗自按捺下了心头的疑问,听祖母和族长又客气了几句,末了竟要起身告辞了,族长一叠声地留客,到底还是把老太太留了下来。&ldo;就是老嫂子不上门,我也要派人去请的。&rdo;杨子沐终于是吐出了实话,&ldo;这里有件事,我们一时间还很难下个决断呢。&rdo;老太太不动了,一扬眉看着族长,老人家却又不着急了,喝过了一盏茶,才慢慢地道,&ldo;老帅们是这个意思,这借粮呢,当然也不能白借。是朝廷兵马又不是胡子,做事都是凭着理字的……&rdo;他叹了口气,又有一丝嘲讽地笑了,&ldo;至少面子上总是过得去。世子爷说了,老帅们的意思呢,这粮食借出去,算利息,三分。利息是还钱还是还米都行,等后边的军饷到了,一应归还,一分都少不了咱。&rdo;三分的利,算是高利贷了。如果限期没还,利滚利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不过世子爷既然没有言明归还期限,借一年是三分,借十年也是三分,后边军饷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顶不得真。老太太扬起眉毛,听宗长续道,&ldo;此外还有,三个国子监的缺额,不拘是秀才还是举人功名,愿去都能进去,这是热心军事输捐钱财,由太子爷奏请皇上特批的。这边粮食交割清楚,那边人就能上路进京读书了。不过为了做得好看些,这家人的粮米就不能算利息了。世子爷意思,哪家捐得最多又有秀才的,这名额就给了哪家。&rdo;善桐年纪小还没有怎么样,老太太已经先叫了一声厉害,她旋即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道,&ldo;老帅们是心急了……恐怕前线,是真的缺了粮食。这样费尽心机地来挤,是要把最后一点余地都挤出来啊。&rdo;族长也是有烟瘾的人,见老太太手指弹动,忙吩咐杨海明,&ldo;给你伯母敬烟。&rdo;杨海明到了这样的场合,却是一句话都插不上来了,只是肃容静听,得了父亲的吩咐,忙站起身来为老太太举过一袋水烟,老太太也不谦让,由得善桐服侍,和杨子沐对着吞吐了半日的云雾,才低沉地道,&ldo;老哥,听我一句劝,这利息没得话说,为使族人心服,那是一定要受的。国子监读书的事,还是缓着点办。&rdo;她犹豫了一下,又道,&ldo;你们家也不是没有秀才,我看,最好和老三房、十六房商议一声,三家分了,也就算了。不必再横增枝节,不然,倒是只让老帅们得意了,对村子也没什么好处。&rdo;老太太是什么性子?往坏了说,那是有几分清高孤介,正直到极点的老脑筋,往好了说,就是急公好义处事公道。西北毕竟不比江南文气旺盛,好先生少,能进京城国子监读书,若是本人有几分才学的,将来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大得多了。杨家村毕竟是百年望族,读书人不少,秀才就有十好几个,不第举人也有七八个,这三个名额虽然没有明说,但无异于是给这些人一个自由竞争的机会。却偏偏是祖母建议,将这三个名额给昧下来‐‐善桐一下都有些懵了,就是族长父子,似乎都始料未及,半晌没能说得出话来。&ldo;老嫂子这是老成之言啊。&rdo;杨子沐清瘦的面容,在烟气中倒是带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泥雕木塑一般呆滞了许久,他才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咳嗽着道,&ldo;满村子里能看透这一点的人,除了老嫂子又能有多少呢……只是这个名额,我们宗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要的,老嫂子看,善檀大侄子也是有功名的人了‐‐&rdo;&ldo;善檀父亲也是有品级的,官生他是跑不掉的。&rdo;老太太摆了摆手,&ldo;这个缺我们也不敢吃,老哥心里有数,借粮这件事我们小五房出力不少,越是这样就越要避嫌……&rdo;杨子沐神色有些发苦,善桐平时也是见惯族长爷爷的。总觉得他虽然老说些笑话,看着和气,但其实从容不迫,似乎很少有被难倒的时候。直至今日,才发觉他毕竟已经年过花甲,是个老人了。再一看宗子杨海明,虽然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但在两个老人精跟前,还是有些稚嫩,听到两个长辈的密斟,面上更是神色变幻阴晴不定……她一直觉得虽然摆在杨家村之前的困难不少,但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去了,眼前这个波澜,必定也能平安度过。可此时小姑娘心里明白了:没有哪一道坎,是能平平安安熬过去的,从前不觉得,那是因为有长辈给掌着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