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就不一样了,自小东奔西跑,老太太又不大看重这个,虽然也认字,但说到书本上的见识,就要比姐姐少多了。‐‐这孩子要是多读一点书,只会更聪明。&ldo;等年后和你祖母说一声,让你跟着善喜上学吧。&rdo;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征询善桐的意见,却不等女儿开声,便又将海瑞的故事,给善桐学了一遍。&ldo;穷人都叫他海青天,同僚却叫他海阎王,他一言一行是俯仰无愧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律法,可那又怎么样?这样的人是清到头了吧?他没有一个朋友,没有做出一点成绩。活着的时候连儿女都养活不了,更别说死后荫庇了。于国于家,其实都没有太大的用处。无非是几个穷人念他的好,又能念多久呢?&rdo;&ldo;可前朝的张居正就又不一样了,人家贪墨专权,还和太后娘娘……&rdo;王氏看了女儿一眼,收住了就不往下说,&ldo;虽说死后下场也凄凉,可当时纵横天下,做了好大一份事业。没有他在,大明朝早就倒了,一条鞭法延绵到今日,给多少穷人一条活路?他浊得很,可他对天下更有用处。&rdo;见善桐似懂非懂,眨巴着眼不做声,王氏又出了一口气,&ldo;清不能清到头,浊却也不能浊到头,浊到头那就是严嵩,就是贾似道,就是秦桧,那也是不成的。为人处事,妙就妙在清浊两可之间,这话你现在肯定不懂,就连娘‐‐&rdo;她不禁苦涩地一笑,&ldo;就连娘都是这些年来,才慢慢地品出了味道。不过这话你还是死死记在心里,没事就想几遍,可不能忘了。&rdo;善桐的确似懂非懂,她嗯了一声,只当这话题已经结束,便直起身子笑道,&ldo;娘,那我‐‐&rdo;王氏却又白了她一眼,淡淡地道,&ldo;急什么,今儿在桥边的事,还没完呢。&rdo;就知道消息传得快,是已经传到了母亲耳朵里!善桐一缩脖子,讪讪然地道,&ldo;是我一时冲动‐‐我也是以为爹回来了,娘……您别罚我行不行?&rdo;小女儿这样娇憨可爱,纵有所失态,也是一片孝心,还这样楚楚可怜地眨巴着桃花眼,从睫毛底下瞟着自己,这样楚楚可怜,真是石人的心都要软了,王氏又岂是真正铁石心肠?她嘿然道,&ldo;你冲到河面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人家逗你几句,你还什么口?祸从口出,若是来人是一群恶少,比那个善温更跋扈呢?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就算有德宝护着,吃个眼前亏也是难免的。以后说话之前先想清楚,这话出口会有什么结果,想不清楚,宁可不说!&rdo;她却没提个罚字,善桐知道已经过关,忙又涎着脸撒了一会娇,指天指地地发了一回誓,见母亲唇角现出笑意,闭眼不理会她,却又不着急走了,只是傍在母亲身边问,&ldo;娘,今儿在主屋,您和祖母打什么哑谜啊?&rdo;王氏嗯了一声,一时还想不起来。善桐便将自己和老太太的对话复述出来给母亲听了,又说,&ldo;我问祖母,祖母不说,让我回家问您。&rdo;她顿了顿,又道,&ldo;您常年在外,但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是……是不是因为嬷嬷奶奶呀?&rdo;孩子灵慧起来,有时候真能让大人吃惊的。王氏不禁一笑,望着善桐,只觉得这小女儿真是处处都可爱得很,真恨不得咬她一口,她伸出手摸了摸女儿嫩滑似凝脂的脸蛋,反而故意带了一丝嫌弃,&ldo;这么简单的事,你竟是现在才想通吗?&rdo;善桐想通了关窍,不知怎地心中又是大定:虽然祖母厉害,但母亲手段竟似乎更加厉害,家里家外,各种事都有安排,各种事都瞒不过她的手腕。自己在她的羽翼之下,真是心安得不得了。她咯咯地笑了,又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呢声道,&ldo;人家还小嘛,从前哪里知道这个!&rdo;和王氏又亲热了一会,王氏才道,&ldo;其实那个眼色也不是别的,甘肃路坏了难走,运粮肯定更难,而且走过来就必须要结帮成队的,不然孤身上路肯定被困。你爹都这会还没到家,也没有音信,恐怕是忙得厉害,送信的人也过不来,因此就耽误住了。今年过年,他恐怕回不来啦。&rdo;虽说二老爷在家也忙得很,但毕竟是善桐的亲爹,少了他过年,总觉得没了几分年味。善桐不禁沉下脸来不说话,王氏见了,也叹了口气,&ldo;老太太就是猜到了,却又不想往外说,老人家迷信嘛,总觉得话出口就成真了。唉……算起来,她有十年没见着你爹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