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地让人不得不惊讶。
杨无邪看着这样的白愁飞,心里那种已经确定的猜测变得有些感慨起来。这两个人,无论是有爱还是有恨,终究是没办法逃离对方织下的网,到了这一步,或许平静接受,是让他们一同逃出生天的唯一出路。
把车停入车位,穿过那些兢兢业业的记者群,杨无邪冷着一张脸直接无视快戳到自己鼻子的话筒和千篇一律的问题,提着食盒快步走进这些天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医院大厅。
外科住院部,十三层,出电梯右转最后一间,特护病房。
轻缓地用指节扣了门,杨无邪并没有开口,也没等屋里的人应声,径直推门走了进去,入眼,是刚刚看熟了的场面:一身白衣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即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也并没有回头,手上仔细地在给躺在病床上的人按捏着身体。
杨无邪回手带上门,即使见过很多次了,但每次看到还是会有不真实的感觉。他想,倘若是在一星期前,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也要怀疑是神经出了问题。事实上,当他第一次看到白愁飞给苏梦枕擦身按摩的时候,那种惊讶简直没办法形容,杨无邪从来没有想过白愁飞这样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肯低头的人,真的会有一天为了别人而显露出如此,如此……柔和的一面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天差地别的转变,大抵人们都是这样,总要经历过一些无法承受的,才懂得收心,懂得珍惜。
他提着食盒轻步走到男人身后,&ldo;今天怎么样?&rdo;
白愁飞终于停了手,直起身,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躺着的人身上,&ldo;这不,睡得好着呢,&rdo;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无比平静,顿了一下继续道,&ldo;还在烦外面的事?&rdo;
杨无邪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ldo;没得到苏总清醒的消息,他们恐怕不会罢休的。&rdo;
&ldo;哼,&rdo;白愁飞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继而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ldo;辛苦你和小石头了。&rdo;
这话甚是僭越,但杨无邪自是不会煞风景地提醒男人:其实j影的一切跟他早已经毫无瓜葛,而且公司持续走低的股价跟有桥不无关系,这种关心未免不是道理……之类的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杨无邪清楚,这些对于白愁飞来说也许都已不重要,自然也就没有了说出来的必要,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再一屉一屉地取出了几样精致的小菜,边对白愁飞道,&ldo;你休息一下。&rdo;
&ldo;嗯,谢了,&rdo;男人并没有拒绝,走到桌边拿起筷子,&ldo;吃过了?&rdo;
&ldo;工作餐。&rdo;
&ldo;嗯,&rdo;白愁飞点点头,开始专心对付桌上的食物,&ldo;忙的话就过去吧,这边我会看着。&rdo;
杨无邪没有回答,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离开了病房。
他知道,里面的那个男人并不希望旁人的插手,他自会把病床上的人照顾得很好。一种毫无道理的直觉让杨无邪相信,即使苏梦枕一辈子不会清醒,那个人也将会这样陪在他身边,永远。
杨无邪摇摇头走远,所以说是毫无道理的直觉,理智上他甚至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可能,但那种感觉那样强烈,让他不得不在心里笃定了这个事实‐‐或许真的是失去了,就懂得需要珍惜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公司还是为了那个满心愧疚的男人,苏梦枕,你一定要清醒过来。
第三十四章
门外杨无邪的脚步逐渐远了,白愁飞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菜还没动几口,却已经没了胃口,白愁飞盛了碗汤,感觉着滚烫的温度从后头传递到身体深处,然而那颗冰冷的内核却丝毫没有温暖起来的态势。这样的感觉近日来早已不陌生了,没有食欲,不想说话,他看整个世界几乎都是灰色的。他甚至做好了苏梦枕永远不醒过来,他就一直等下去的准备‐‐当然,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了。
这一个星期里,白愁飞常常想,这件事带给他这么大的影响,自己到底意外幺?
答案千篇一律,他太清楚他们之间那些纠缠,无非一个情字。他从不否认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意,也知道苏梦枕对自己的心情。即使男人的自尊自我永远站在第一位让他没办法回头,没办法容忍过去的生活,没办法以往他们给彼此的伤害……但爱,始终是在的。
就算早已经千疮百孔、狼藉满目,曾经的那种感情,毕竟是深刻入骨。白愁飞并不是意外这样的事发生之后自己的心情,让他意外到要用震惊去形容的,根本是这件事的发生。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象,在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苏梦枕,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会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自己。
他将食盒盖盖好,到底是离开了桌子,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外面很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吹得人皮肤发痛,眼睛也开始发涩。雪早就停了,现在外面的世界铺着白金色的阳光,从窗边望出去可以看见医院花园里在散步的病人,来来回回穿行的医生,聚在一起说笑的小护士,偶尔会有飞过的鸽子,发出扑棱棱的拍翅声……一切,在树木干枯的枝杈和医院沉闷的大楼的衬映下,莫名为灰败的世界中增添一种恬静安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