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在宴会上保持缄默的宁国公,终于打破了沉默,冷冷道:“武安侯言下之意,是说小儿吕仲在酒中做了手脚?”
涉及到儿子陶策性命攸关之事,陶慎不想含糊,更无需再对吕霖客气,因为在他心中,已经认定陶策失控的原因就是那些酒的问题。
陶慎道:“我只是说酒水的问题,并没有说是宁国公世子所为。宁国公何必忙着承认呢?是与不是,待查了之后才能决断。”
凭借吕霖对儿子的了解,他知道这事和吕仲脱不了干系。
可作为父亲,他护犊深情,陶慎可以拼尽一切来维护自己的儿子,吕霖同样也可以。虽然知道吕仲有错,可若是把他交给皇帝处置,他面临的下场恐怕会比陶策还要凶险。
俗话说:慈父多败儿。这句话用来形容吕霖再合适不过。吕霖是帝师,是辅助天子登基的谋臣,才华和学问自不必多说。
只可惜他有个不争气的独子,吕仲除了相貌和他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没遗传到他半点优良基因。
吕霖没少管教儿子,可吕仲就像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任凭宁国公如何管教,吕仲就是劣性不改。
吕霖最后也对儿子无计可施,唯有摇头哀叹。又加上其夫人对吕仲一味溺爱,吕仲近年来的作风越来越荒诞了。
纵然儿子再怎么不济,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他周全。因此,吕霖在和慎针锋相对时,不让分毫。这是一场关于儿子的较量,谁稍微退缩一步,很可能便会面临失去儿子的局面。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陶慎和吕霖谁都承受不起,纵然他们是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来发生了陶策之事后,萧冠心情就跌落到了谷底。又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心情极度烦闷,萧冠很想大声斥责,可吕霖毕竟是他的授业恩师,皇帝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
“两位爱卿不必再吵了,无凭无据也争不出什么对错。萧国向来讲究法制,一切都用证据来说话。”
“武安侯,你说酒有问题,可有证据?”
陶慎轻轻摇了摇头,恭声回答道:“暂时没有,恳请陛下让臣彻查此案。”
吕霖和陶慎同朝为官几十年,他很清楚陶慎有几斤几两重。陶慎这个人聪明程度一般,但心却极其细,总能查到别人查不出的东西。
吕仲陷害陶策之事性质非同小可,吕霖万万不会给陶慎任何翻案的机会。他冷笑一声,用不知所谓的口气说道:“陛下刚才已经下旨了,武安侯想要查案,莫非是在指责陛下的不是?”
宁国公这个人非常聪明,在关键时刻总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忙着为儿子辩解,反而出人意料说了这番话,其实是存了颇多心思的。
在萧冠还是皇子时,吕霖便是他的老师了。可以说,他比任何人了解皇帝的性情。
萧冠最讨厌的是,莫过于别人指责他的做法,无论对错。因此,吕霖特地把话风往这个方向上引。他知道这么一说,萧冠十有七九是不会同意陶慎的请求。
果然如宁国公所料,萧冠听完后就立刻否定了陶慎的意见:“朕已让大理寺处理此事,武安侯难道觉得朕的做法有问题么?”
伴君如伴虎,为官之道:站得位置越高,越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陶慎为官多年,一直谨言慎行,如果不是儿子身陷牢狱之灾,他是断然不会在自以为是的萧冠面前说出这番话的。
武安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向萧冠请罪。
“罢了,朕念你爱子心切,姑且不和你计较。”萧冠面色骤然一冷,“至于陶策之事,朕已经做出了决定,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陶慎听罢,耷拉着眼皮,他忽然感觉自己头顶上被一片乌云沉沉压着,压得他几乎窒息,难以喘气。陶慎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灰暗过。
春心动的药效只存在半个时辰内,这时的顾云璟已经清醒过来了。她像一个审时度势的生意人,静静看着宴会中的一切风云变幻。
顾云璟知道陶策是因为给她解围,才惹出这么大麻烦。不管怎样,她都会尽全力救出陶策。陶策对她不仅有今日的挡酒之情,还有昔日的照拂之恩。
她脑海中构思着一个个营救陶策的计划,手指在手心上飞舞着,像是在写些神秘的东西。突然间,少年目光明亮了起来,看情况是已想到救陶策的办法。
顾云璟和陶慎不同,她是绝对大庭广众场合下向萧冠求情的。因为这样一来,其实是在给皇帝出难题。
皇帝已经下了旨意,他若是听从陶慎的,那么就相当于证明自己错了。可若是不听,又不忍心看到武安侯为儿子泣涕涟涟的模样。这么一分析,萧冠确实是挺难做的。
相比之下,宁国公的话说得太有水平了。虽然有给皇帝和武安侯引战的可能,可说到底也在无形中给萧冠一个台阶下,不至于让皇帝无法回答陶慎的话。
姜还是老得辣,顾云璟不得不佩服宁国公吕霖的高明之处。顾云璟知道就算她现在站出来为陶策说话,可能也不会给对方带来多少利处。
吕霖老谋深算,他和皇帝间关切很亲密。自己可能刚说一句话,吕霖便有千万种说法来阻止她为陶策辩解。看吕霖说话这阵势,指不定没扯几句,他又很快借势把话题转到自家父亲镇远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