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不见,抬头见,因是同张任居住的相近的缘故,时常我都能瞧见他进进出出,或是便衣常服,或是戎装铠甲,有条有理,不紧不慢地打理着自己的生活。如此,不久,我便摸清了他的日常行踪:每日,卯时初起榻,在庭院中习武练剑一个时辰,然后,回屋用早食。早食罢,换上戎装,前往军营,练兵布阵直到日暮。归来后,沐浴更衣,用晚食。待到入夜,燃灯苦读,两个时辰后方才入睡。规规矩矩的,毫无荒废。
相比于他,我就显得要颓然许多,日日睡到自然醒,除了无趣翻翻书便是养伤,躺在床榻上养伤,躺在居室前的矮栏上养伤,总之,无所事事到了极致。
张任知晓,却没有理睬。
直到,某日,我艰难地从矮栏上爬起,却因着背部的疼痛而支撑不住地往下滑,结结实实地磕在了矮栏的侧沿之上,疼得龇牙咧嘴,想要轻抚却发现怎么别弄都触碰不到,最后,一个不慎,竟是险些从矮栏之上往外翻下来。
所幸,张任眼疾手快,立即放下手中挥舞的长剑,使力扶了我一把,撑着我与矮栏保持平衡,给我时间端正姿势,回到安全的位置。
可,不巧的是,他的手恰碰触我背脊上的伤口,压制着,带给我更为深刻的疼痛。如此,别说端正姿势,就连想要使力都变得极为困难。
半晌,我没动,眉头却是蹙得紧紧,额上冷汗涔涔。
见状,张任才骤然忆起我背上有伤,抬起另一只手扶住我的双肩,将我缓缓地从矮栏上抱了下来。他松手,看了我一眼,询问:“你背上的伤还没好?”
我摇摇头,退开几步,犹豫了许久才勉强对着他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治伤时,我碰触不到后背的伤处,便想着将伤药倾倒在布条之上,然后,借着布条的长度上药,却不料,还不待布条挪动到伤处,上面的伤药就已是被蹭了个干净。
如此反复多次后,我终究是放弃了。这伤,也就拖延到了如今。
“不行。”瞥见我额前被冷汗打湿的碎发,张任略有不忍,提议,“若是你当真不想大夫前来医治,寻个旁人帮你上上药也好,总归不能这般拖着。”
我颔首,敷衍,“好,改日就去。”
说罢,我撑着背脊,歪歪倒到地就要回寝居。
张任却是突然扼住我的手腕,一把拉回我,与我四目相对,目光锐利,“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是一再推拒外人替你医治。”
“我……。”一时之间,我难免答不上来,支吾着,企图用最短的时间思索出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
片刻后,我猛地甩开张任的手,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道:“是又怎样?你想知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好男色,所以,我不希望男子看到我的身子。”随后,为了逼迫他离我远一点,我威胁,“还有,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被我看上了,就是想摆脱也摆脱不掉。”
不光身材矮小,我还断袖……
闻言,张任明显顿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于是,我就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施施然地回了寝居。
然而,当夜,他就遣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来,说是,张将军吩咐她来替我上药的。
我无言以对,望着那小姑娘,直想找张任麻烦。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想着先把这小姑娘解决再说。
一个翻身,我把那小姑娘压在墙上,一只手支撑,一只手不规矩地揽上她的腰,声音低沉,暧昧地靠近她的耳廓,“张将军有没有告诉你,我不仅断袖,还男女通吃?尤其是你这种十五、六岁,韶华正好的小娃娃。”
说着,挪开支撑的那只手,轻浮地挑了挑她的下巴。
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我如此孟浪之举,当即吓得瑟瑟发抖,惊恐万分地看着我,泫然欲泣地恳求,“奴婢知……知错……求先生饶恕……。”
我微笑,“嗯?你错在哪了?”
“……。”
魂不附体,小姑娘根本答不上来,张着唇,半晌无言。不过,泪水倒是有不少,断了线似的,一颗接一颗的翻滚而下。
看见她哭,我立即起身,指着洞开的门扉,似笑非笑,“你可以走……。”可,门扉前竟是站着一个人,面色铁青地与我对视,没有说话,却能让我察觉到他的怒气。
同时,小姑娘转眸,看到他犹如看到救命之人,推开我,躲到他身后,哆哆嗦嗦地央求着:“张将军,救命……。”
张任冷淡,对那小姑娘道:“你走吧。”
当即,小姑娘像是得到特赦般地跑开了。
留下的,我与张任,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怒火中烧。
张任上前,冷冷地看着我,询问:“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这般见不得人?是不是刘备故意派你来做细作的?”
细作?刘备派我当细作需要牺牲庞统?我抿唇,眼睛有些酸,却还是盛气凌人地姿态,反问:“张将军,你倒是同我说说什么细作会把秘密藏在背脊之上?藏宝图还是地图?”
背脊那个部位,看也看不见,藏秘密于其上不是痴傻还能是什么?
张任默,似是答不上来。但,他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伸手钳住我的肩胛,态度坚硬,“无论有什么,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