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见却不得见的人终究还是见了,以我假装昏死为初始亦为结束。
期间,我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人,就只能听清他的一字一句,深刻地印在我的心上,久久挥之不去。
初入屋,他便径直向我走来,双手紧握着我的右手,再不是当年的柔软而是骨节分明的样子,大上我的许多,他沉沉的唤,似是有些哽咽:“姊姊……。”嗓音亦是不复当年,满溢着成年男子该有的厚沉。
我不能回答他,不能有任何昏死之人不该有的行为举止,因而,我唯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左手的指尖死死抵着掌心,以痛楚代替其他。
他自然也知晓我不会回应他,转而竟是责问起孔明来,“先生作为她的夫婿不是该保护好她吗?为何会让她像如今这般?”
孔明淡笑,不知有没有看我,坦然道:“百密必有一疏,何况,我本做不到百密。”
“……。”再度被说到无言以对,马谡此番倒是未再默然良久,而是快速转言,“是谁下的毒?”
“不论是谁,她都不会希望你为她做出什么。”就像是知晓我的所有思绪一般,孔明所言与我所想的并无任何出入,他适时逐客,“看也看了,走吧。”
隐约,我听见细微的骨骼磨搓之声,接下来便是马谡的声嘶力竭,“她就这么厌恶我吗?可,明明我没有做错什么!”
“有些疑惑,你只能问她。”这一次,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孔明的眸光,浅淡的,温和的。但是,温和背后,这句话又是如斯的伤人。如若此今我是马谡,定然会支撑不住地哭出来。
马谡倒也真的有些哽咽,“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
渐渐的,这声音飘远,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彻底消失在耳中,微有些怅然。
我睁开眼,半支起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抿了抿唇,笑道:“说好的不寻你相助,可是,我死,你作为夫婿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去议事堂?”
其实,如若不是关心则乱,只要稍稍观察就会发觉,我露在被外的衣袂属于外衣而非中衣。
“可。”照顾着我的故作无事,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道:“你到底是我的妻,还真能弃而不助?”
我敛唇,竟是不小心笑出了泪来。
你看,我还真是越来越容易被感动。
军师夫人遭毒害惨死的消息一经传出,震惊了整个相府。人们争相告知,有欢欣鼓舞的,有扼腕叹息的,也有汲汲自危的。
或言,军师夫人乃是该死,害了刘氏二女,终是受到了报应。或言,军师夫人不过一介女流,竟是被无辜毒害,委实可怜。
同时,有传言流出,说是军师夫人辞世之前,回光返照,嘱咐军师莫要替她报仇,就用她的死来宣泄所有人的恨,宣泄毕,县府也就该归于安宁,也就不会再有人诘难军师有负刘二姑娘了。军师听罢,无奈叹息,责怪军师夫人太过息事宁人。
军师和军师夫人有德才,懂得宽恕他人。可,军师夫人的义父黄老将军乃是武将,没有那么多的约束,竟是直言不讳地上斥主公下责诸臣,言,军师夫人与军师结缡于少时,相濡以沫数多年,早已是不离不弃。刘二姑娘倒好,思慕上他人夫君,还有理了不成?她以为她为军师做得很多吗?列出来数数,看看可抵得上军师夫人一半。还有刘二姑娘的一众亲眷,瞧着他家闺女远在异乡,无亲无故,好欺负不成?其中,第一个当斥的就是主公,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主公私纵刘二姑娘胡作非为,坏他人和睦,着实失格。第二个当斥的是简雍,自军师夫人初来便多番为难,哪里配得上长者二字。男子欺负女子本已是过分,简雍竟还仗着年长欺负个女娃娃,委实不仁不义。最后,黄老将军还一语点醒众人,你们真的以为军师夫人无依无靠不成?不要忘了,她的父亲乃是荆襄名士,又是世族,想要让你们失了民心轻而易举。
当即,鸦雀无声,没有人责备黄忠以下犯上,也没有人出言反驳。
一时间,替军师夫人不平的声音响彻整个县府。更有人言,军师夫人不过力不能及,未救回刘氏二女,就被毒害,那么日后,是不是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死得比军师夫人还惨,这般,还有谁敢再为主公效命?
人心将散,刘备不得不下令彻查此事,一旦查出那下毒之人,必以极刑诛之。其外,日后谁若是犯下同罪,除了性命难保外,还将累及家人。
除此,刘备还亲自前来探望,却被挡在门外。
据说,军师舍不得军师夫人,自军师夫人撒手离世那日起便将自己关在居室中,守着军师夫人的尸身,只喝些茶水,绝不进食,至此已有三日。
众人不由得感叹:军师同军师夫人还真是伉俪情深,只可惜,军师夫人一死,苦了军师这未亡人。
不过,无论传言被传成怎般模样,我需要面对的依旧是眼前的现实。
譬如所谓的孔明守着我的尸身,到现实,不过是陪着我偷得浮生几日闲,不用处理政务,不用搭理外面的一切,尽情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