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姿态,不知克制,我哭闹得好似一个垂髫小童。司马懿见状,难掩嫌弃之色,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未有任何实质性地举动来表明他面上的情绪。相反的,他不仅没有嘲弄我,还一直注意着我的举动,将我牢牢地固坐在马上,不让我有任何掉下来的可能。他说,阿硕,哭罢,你还是你,那个闻名襄阳的女智者。
我本想反驳他,言我一点都不想作那所谓的女智者,我只想作我的阿硕,真真实实的阿硕,想笑便笑,想哭便哭,坚持我所坚持的,维护我所维护的。然而,饶是暗自想想,我就觉得自己这番话可笑至极,因为,我清楚地知晓我所想要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此,又何必再说出来惹人鄙夷呢?
最后,我闹到无力,哭到瘫在司马懿怀中,筋疲力尽。司马懿叹息,粗粗地替我拭去满面的泪痕,难得柔和,“睡会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我却是摇首,愣愣地道:“我想快些回刘营。”虽然,我知晓丢失刘毓和刘冕的我势必会在回去后为无数人所诟病,但是,我还是想要回去,回去看望我的家人,看望我的珍宝。
“那你怕是有一段时间不用睡了。”扬眉望了望我,他没有拐弯抹角,淡淡地解释,“如今,我初向曹纯要了你,你若是立即消失,势必会引起曹纯的猜忌。再者,曹公虽是用我为文学掾却未必对我放心,我很难确切的知晓他是否有布眼线在我身边,若是布了,还不待我送你回去,你怕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消化着他的言语,我有些不能接受地反问:“难道我要一直留在你身边不成?”有些事情总要选择,司马懿和孔明,我的答案不言而喻。更何况,司马懿没有一直留着我的理由。即便是互为知己也着实无需朝夕相对。
他眯眸,似笑非笑,“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随后,不待我答,他又是自问自答地道:“我知晓你定是不愿意的,那么,既然你不愿意,我又为何要一直留你在我身边?”
“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轻声疑问。
“其实,你也不用担忧。”并不多做解释,他直接说出我的脱身之法,“此番,曹公南征的结局,你我清楚得很,如此,你可待曹公新败,分身乏术之时离开曹营,到时,我也好随意拈来一个缘由,不论是为敌军所俘还是战场走失,将你的离去合理地交代。”
认同地点点头,我数着日子,恍然惊觉这段留宿曹营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此今九月到赤壁之战的十二月,还有几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改变,而我最怕的是,待我回去之时,孔明已是有佳人相伴,不弃已是不认得我了。不过,想到最有可能抢走孔明的刘冕已是再也回不到孔明身边,我有短暂的轻松,可是,那短暂的轻松之后却又是长久的惋惜和愤恨。
我愤恨这所谓的乱世,愤恨这人命轻贱的乱世,愤恨这世事无奈的乱世……可是,除了愤恨,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结束这乱世的法子。
逃避地闭了闭眼,我力不从心,声音有些缥缈,“我累了,想小憩片刻。”话毕,我就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依附到了司马懿的怀中,带着浅薄的安心。
而司马懿闻言竟就只是瞥了我一眼,并无冷言冷语以对,默然地应允着我对他的短暂的依赖。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司马懿是极为佳好的知己,能够与他相交,真真切切的是我的福分,只是,可惜这份福分不够,不能让他和我站到完全不对立的立场上。
怀着这样的叹息,我缓缓地入了眠。
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休憩的缘故,又或许是我哭闹得太厉害的缘故,这一眠我睡得极深沉,就连司马懿将我从马上抱下来,踏入人声嘈杂的军营,我都没能被吵醒,一直睡到了翌日黄昏。
我醒时,看着全然陌生的地方,不禁打量了一番。见帐幔包裹的居处,简陋却不失有条有理,倒也算是舒适。而我所休憩平躺的地方,不算新的被褥弥漫着浓浓的男子气息,不似孔明身上墨香的柔和也不似一般男子身上汗味的冲人,是一种恰恰好的味道,有惹人贪恋的本钱。
不过,因是爱屋及乌、长年习惯的缘故,我个人还是比较偏爱墨香一些,所以,未在床榻之上多做停留就掀起被角欲要下榻。自然,此时此刻,司马懿不在营帐之中。而不在营帐中的他却是留了一身新衣予我,素色的绣花裙裾,淡蓝色的交领上衣,光是看着就清丽异常。可惜,好衣未遇上佳人,这般精致的衣物到了我身上也不过尔尔罢了。
换上新衣,简单梳洗,我褪去前些时日在奔逃中的狼狈,整洁干净起来。
随后,我小心翼翼地打起帐帘,只稍稍探出头去,想瞧瞧帐外的状况,可,仅是如此细微的动作就惹得守帐的两位兵士齐目望来。片刻后,那二位兵士对我抱拳施礼,恭敬道:“司马先生嘱咐,姑娘不得随意走动。”
不得随意走动?是将我当作犯人看管吗?可是,司马懿这样的命令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我身份特殊,且军营乃是军政要处,慧眼之人、军机情报皆多。我若是乱跑的话,被别人识破就是麻烦了,得知些不该得知的东西也是麻烦,不过,这麻烦不是我的,而是司马懿的。
想着,我未作驳斥地退回了帐中。司马懿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又哪里好意思再给他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