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府,我好似回到了未出嫁前的岁月,无事读读书,了解些天下大事,无忧无虑的,宛若年少。唯有在低首望见自己隆起的小腹时,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是不小,是将要做娘亲的人。
建安十三年,夏末,怀胎八月的我,摆脱了妊娠之初的多数害喜症状,大腹便便起来。为了支撑腹中不断成长的婴儿,我每日腰酸背疼,腿脚浮肿,时而还会抽筋,委实有些行动不便。娘亲担忧我万一有闪失,便嘱咐我要多多休憩,尽量少走些路。我则是阳奉阴违,表面答应着,私下里却时常行走于庭院之中。只因,在未来我曾听闻怀孕时适当的运动有利于生产。
手撑着自己的腰肢,我意趣盎然的漫步。身后跟随的两个妇人却皆是忧心忡忡地盯着我,深怕我会不小心摔着一般。我好笑,轻抚自己的小腹,对着动了动的婴孩低声:“小鬼头,这么多人都担忧着你,你可得一直好好的,平安出生。”
抬眸,云卷云舒,岁月静好。
“姑娘……。”倏地,妇人迟疑的声音缓缓地从身后传来,“这日头正毒,我们还是回屋吧,可千万不能中暍。”
回眸瞧了瞧那妇人满额汗粒的模样,我温婉的颔首。小鬼头,我们还是不要让这么多人担忧了,乖乖地回去歇息吧。
只是,我刚要转身便瞧见董厥抱着一摞书简,泄气地踱着步子从书房中出来。顿了顿身子,我凝眸注视他片刻,见他面对着墙壁站立,吃力地将书简举过头顶,面壁思过的样子,猜想他大约是做了什么惹老爹不悦的事情。
临时改变主意的我,正身向着董厥走去,并未对身后妇人的高唤多作搭理。
“厥儿。”我唤,艰难地屈身,慈爱地询问:“你这是怎么了?惹外祖父生气了?”
闻声转眸,董厥垮着脸,委屈地启唇:“姨母……。”随后,话语阻塞在了喉间,许久才被羞愧地吐出,“外祖父让我在一个时辰内记下十则《论语》,我却没能做到,惹得外祖父不悦。”
《论语》?我思虑片刻,随即笑着宽慰地抚了抚董厥的脑袋,宽慰他:“《论语》十则,长短不一,何况你如今年纪还小,一个时辰背不出来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不用太过的在意的。”
“可是……。”举着书简的手臂颤了颤,董厥咬牙坚持,“可是外祖父言姨母同我一般大的时候,一个时辰可记下二十则《论语》,而我却是连姨母你的一半都记不住。”
和董厥如今一般大的时候?那时,我才初成为黄月英不久,为了存活下去,为了不被老爹怀疑我的身份,便难得地听话了几日,乖乖地背诵起《论语》来。得幸于在未来曾接触多遍,我背得倒也快,一个时辰二十则,还可以空余些时间用点心。
想起当初,我忍俊不禁,笑问:“厥儿,在外祖父让你背诵《论语》之前,你可读过此书?”摇摇首,小娃娃不解地盯着我,似是在疑惑我为何会突然问他此话。
“厥儿,你要记住,即便是天生多智的人,想要学有所成都必须刻苦。所以,有些书,有些东西,即使外祖父没有让你看,没有让你记下,你也要学着自己去看,去记下,这样就不会再被责罚了。”
微微蹙眉,董厥又是摇首,颇为迷茫的道:“姨母,我听不懂。”
“那你先把姨母的这些话记下,日后自然就明白了。”我并不泄气,随即换了种最易理解的说法,“如果厥儿你在外祖父让你背诵《论语》之前就已经熟读《论语》,那么就可以轻易地记下十则,也就不会惹外祖父不悦了。”
“厥儿明白了。”垮下的面庞终是扬起欢欣的笑靥,“厥儿会多读《论语》的。”
“嗯,厥儿很聪慧。”我欣慰,帮着他将举着的书简取下来,“好了,乖乖回去背吧,不用受罚了。”
“那外祖父……。”犹豫地伸首往书房中望去,董厥心喜却是不敢轻易违背老爹的言论。我笑,牵着他,起身欲要迈进书房,“姨母给你作保,外祖父不会责怪你的。”
“多谢姨母。”
闻言,我复得又低下身去,认真地望着他纯净的眼眸,言:“厥儿,纵使你的娘亲不在了,可是姨母会将你当作亲生的孩子一般照顾,所以你不用同姨母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