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说谎。第二日果然晴空万里,给陶鉴的大比助兴。筑莲工蔡小纹和山色工谭花的退出,让最后一项的比试没有悬念。景石工的陶师以高分领先,又成功调和紫砂泥,顺利塑形。虽还没有风干烧制,已能确定拿下本次陶鉴的优胜。当他修好壶嘴最后一点瑕疵,放下竹刀时,观赛的百姓都拍起巴掌,向这位预定登顶的陶师祝贺。仅仅半天,山色工凌小楼袭击筑莲工苏釉的事已经传遍全镇。谭花的退出,表明了山色工的彻底衰败。而且事出有因,比起旁人对山色工的惋惜,还是不齿更多。
掌声在赛场里回荡。窦大小姐也起身离座,站在高台边为景石工鼓掌。鼓着鼓着,她无意中向旁边瞄了一眼。这一瞄吓了她一跳。昨晚出手护住凌小楼的白衣姑娘和把小猪顶头顶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上了高台,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旁。
颜耳令和梁静安的登台,让高台上陶会的人也错愕不已。雷捕头更是抢先跨了几步,护在了窦大小姐身前,梗着脖子囔道:“谁让你们上来的!”
颜耳令还是一身淡色布衣,终于没顶云云在头上,背后背着那个紫色蜀锦包袱,看起来就像赶路的小货娘。更准确地说,是非常美丽小货娘。好像随时要从包袱里掏出些精致小发簪之类的就地摆摊。
但是颜耳令没有摆摊也没有搭理雷捕头。她上前半步,对着全场人大声说道:“诸位,请听我一言。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山色工的事。关于这个,我有话要问窦大小姐!”
窦大小姐脸色半白,强压怒火道:“这位姑娘,你还有完没完!你到底想干什么?!”
颜耳令转身面向窦大小姐,满脸严肃,一点都没有昨晚嬉笑之意:“窦大小姐,你昨天在陶会明里暗里,催得凌小楼罪名落实。我还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窦大小姐断喝道:“胡说八道!”
“凌小楼还没有上公堂,而且直到最后都没有认罪。但你和大家已经把她定罪了。不是吗?但是所谓证据的弓箭,鞋印皆有疑点。弓箭,不是强弓,射不了高远。鞋印,是身重之人所留,她留不下。而且我后来问过蔡小纹。她说追赶凌小楼时,净是障碍曲折之路,和第一次拣平坦路飞奔不同。凌小楼打猎为生,习惯山林小径,身姿灵巧轻快,特意找有倒木石块的路逃,完全合理。但第一次袭击苏釉的凶手,为什么显得不一样呢?这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两次埋伏在客栈下草丛里的人,或许不是一个人!”
听颜耳令所说,百姓们皆惊,开始窃窃私语。窦大小姐脸色又白了些。她没有说话,只眯了眼睛盯住颜耳令。颜耳令不去管她,继续说道:“我曾也以为凌小楼是伤人凶手。但我又不明白了。虽然苏釉很强,但也未必就优胜铁定。除了她外,还有其他强手。凌小楼就算让苏釉不能参赛,又怎能保证她师姐一定夺魁呢?不能确定的事,却冒这么大的风险,好像不合情理。所以我只好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苏釉被人射伤,不是因为她威胁了谭花或是其他工门的某个人,也不是因为她是筑莲工的弟子。而是因为,她是玉峰陶师!她是玉峰的官陶陶师!”颜耳令稍顿,走近窦大小姐,逼视她:“大公主把苏釉的师妹蔡小纹点成亲供官陶。苏釉自己做着玉峰官陶,要是万一再夺得江南陶鉴优胜,朝廷来年会不会只从玉峰征购陶器呢……你是这么想的吧,窦大小姐?”
此问一出,全场寂然。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窦大小姐身上。她脸色已苍白,拳头紧握,用力得带动全身微微颤抖。她故作平静地紧盯颜耳令,怒火在眼里燃烧:“你是说,伤了苏釉的人,是我?”
“你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马了。”颜耳令摆摆手,笑道:“你手下捕头捕快一大帮,派谁不行啊。只要能拉强弓,能跑得掉。都能为你除掉影响到宜兴陶业兴旺的大威胁。比如这位雷捕头,就行啊。”
雷捕头暴瞪双眼,脸憋得通红,砸出两字:“放屁!”
被如此唾骂。梁静安脸色未变,只抬手探在腰间。而颜耳令不为所动,继续侃侃而谈:“只要玉峰陶师不拿第一就行。宜兴哪个工门哪个陶师夺得优胜,你并不在乎。所以在确定苏釉不能参赛之后,你并没来看在第一场比试。可是你没料到,苏釉不参加,她的师妹蔡小纹会顶替她参加,而且做出了江南陶鉴塑型的最好成绩,十六层宝塔!所以第二场比试你就从无锡赶来了……至于你没对蔡小纹出手,我想因为她是公主点名的亲供陶师,你有所顾忌吧……而山色工凌小楼的被抓,让你意识到这是个找替死鬼的好机会。把她推成凶手,可能对陶鉴的声誉有些影响,但不会对宜兴陶业产生什么动荡。更重要的是,你窦大小姐就安全了。没人再来跟你算暗箭伤人的帐了。何况山色工小小工门,冤枉了也不可惜……是不是,窦大小姐?”
窦大小姐脸色煞白,额头晶亮咬唇不语。听完颜耳令的猜测,她强自挤出笑容,轻蔑地扬起下巴,挑衅问道:“你说了这么多废话。我不屑辩。我就问你一句,你有证据吗?”
颜耳令见她脸色,心中更是清明,当下一笑,照实说道:“我没有证据。但是苍天在上,你伤天害理不怕有报应吗?窦江?呃……还是油条来着?”
窦大小姐神色骤变,再也忍耐不住,抬手劈掌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