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回去的这段路,走完这段路以后的长夜,都是两个人在一起。蔡小纹稍微想想就乐得咧开了嘴。
可这回就轮到苏釉面有愧色了。原来她要做的陶型太难,直到今晚都没有完成。但是和蔡小纹事先有约。于是苏釉丢下还没做好的陶坯,在小桥这专等蔡小纹。等到之后,她便要返回陶窑继续赶制,否则会误了出窑的时间。苏釉提起立在脚边的灯笼,恋恋不舍地回望蔡小纹,最终打了伞向山中而去。转身时,细雨飘在颊上,苏釉抬头望月,景致是好。她终于暂时抛开了低级趣味,哼出一诗:“三月雨不寒,提灯望山峦。离别愁亦难,毕竟是江南。”
苏釉哼着诗走了。可怜蔡小纹牵肠挂肚了一天一夜,在短暂的如愿以偿后又要一个人独守长夜。在翻来覆去又一晚后,清晨时分满肚子无明业火没出发的蔡小纹愣着头走出房门,想以练扇发泄。才刚打开房门,她就迎面撞上一个笑脸:“小蚊子!”
蔡小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捏拳摆开架势。立稳定睛看清,她放下双手惊讶道:“小耳朵,你咋来了?!你你……你咋知道我住在这里。”
颜耳令是正要敲门,就和蔡小纹打了照面。此时她先略整衣袍,向后退开半步,笑道:“我打听到的。我不是说要找你玩吗?”她已知蔡小纹来历,疑心顿去。此刻再见,她又觉亲切又感机缘巧合。
“哦……也是啊。”蔡小纹见到朋友,肚子里的火瞬间灭掉大半。她也极想出去玩,散去心里的似愁非愁的别扭情绪。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商量着去无锡城。
出了客栈,昨夜的薄云已散。今日不是大晴日,但是空气湿润新香得很令人舒服。颜耳令听说这附近有个油菜田,便想先去那看油菜花。话说分散注意力是疗心伤的好办法,更何况是还算不上伤的别扭。蔡小纹和颜耳令说说笑笑,逐渐就开心起来。开心了,就有闲心管其他人。
“安掌柜呢?”
颜耳令饶有兴致地看石板路两旁的篱笆院落,答话道:“无锡城里的孤儿堂,昨晚院墙塌了。她去帮着修缮了。”看见蔡小纹面露惊色,颜耳令又笑道:“别看安安那样,她可是很喜欢小孩的。她走南闯北的时候,只要当地有孤儿堂,她都会去抽时间去帮忙,每年给他们捐银子。在很多大城的孤儿堂里,那些孩子都会安姐姐安姐姐地围着她笑哟。”颜耳令笑容里有淡淡的骄傲。梁静安的善举从来都是默而为之,除了颜耳令外几乎没人知晓。颜耳令为梁静安经常被人误会冷漠而不值,同时又有点一人独占的得意。情绪复杂,很难言喻。
经她这么一说,蔡小纹对梁静安的印象大幅度提升:“安掌柜真是好人!其实我师姐也是这样的。原来她还没不那么忙的时候,经常教街坊没钱去画班的女孩们画画,不收钱物的!”
颜耳令听而点头,却在心里笑道:这是在比什么啊……“小蚊子,你今天要把我送回客栈哦。”颜耳令擅长迷路。梁静安是把她送到山脚客栈门口才离开的,走前再三叮嘱颜耳令要求蔡小纹送她回无锡的客栈。
蔡小纹岂有不答应的。不多时,两人找到了那片油菜田。一片绿油油的油菜杆,并没有别的色彩。油菜花还没开。颜耳令大失所望。蔡小纹却另有期待:好看的油菜花,留着和柚子一起看,也不错……
于是两人再无他念地叫了马车直奔无锡城,都还没吃早饭,便先去祭五脏庙。依眼缘找了个早点摊,点了两碗三鲜馄炖。蔡小纹又看中隔壁摊的小笼馒头,自告奋勇去买。颜耳令等她回来一起吃,便团了双手,兴致颇高地看摊边人来人往。
这时摊边走来两个小姑娘,都才六七岁摸样。一个背着另一个。被人背的小姑娘胖胳膊胖腿,白皙脸蛋圆乎乎地很是可爱。背她的是个很瘦的女孩,皱眉撅嘴一脸严肃。胖姑娘脚上被手绢包住,红红一片,好像是受伤了。颜耳令正犹豫要不要去问问怎么回事。就听得胖姑娘泪眼汪汪地说:“我重吗?”
瘦姑娘眉头更深了些,没好气地回她:“当然了,你每次都比我多吃一碗。”
胖姑娘脸上写满抱歉,和瘦姑娘商量:“我下来自己走吧?”
瘦姑娘顺手在她小胖屁股上掐了一把,如愿得到胖姑娘叫唤后,大声说道:“摔破了脚就乖乖在我背上趴着嘛!”
胖姑娘不知是不是被掐疼了,眼泪真的下来了,抽搭道:“都怪我一大早要你带我去爬树……呜呜……”
她这一哭,瘦姑娘语气倒缓和下来,声音没那么大了:“别哭了,有我背你不就是了。笨蛋。”
“你这么累……”
“我不累。我不会累的。”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走远了。颜耳令却始终没迈出一步。她的记忆枷锁被两个小姑娘无意地解开。那年幼岁月里不多的印记深刻回忆,似乎也是六七岁时……
“阿离,我是不是很重?”
“当然……呼……呼……千金之躯……”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趴好……别动……你腿伤了,走不得……”
“都怪我!我不该逼你带我出宫。结果遇上坏人……”
“呼……别哭,这不是甩掉他们了吗……我这就背你回去……”
“可是……你受伤了!阿离……你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