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盘,木辘轳。捶打泥片的搭子,红木短拍,测距的青铜规车,打磨边缘的牛角片,雕刻用的圆嘴木针……这些或木,或竹,或铁,或铜,或牛角,或皮革的工具都是苏夫人和苏釉多年苦心琢磨出来的。是不示人的。
苏釉刚准备去取泥,屋外就传来风铃的声音。“小姐!有客到!”
“我在工房的时候,任何客都不见,你知道的!”
“可是……是县衙来人说,说是官商到了。请你立即去。”
“官商就到了?本应该明后天才到啊……”苏釉无法,只得收拾好了工具,熄了烛火,换衣出门。经来接她的县衙官吏解释,她才知道这次的官商不是一直以来打交道的老周员外,而是他的儿子小周公子。周公子年纪极轻,第一次离开京城出远门,极想把父亲交代的差事办好,于是快马兼程地赶来玉峰,这才提前到了。
苏釉听明白了,并不多在意。换官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虽说和周员外已经熟识,官府的差事两边都办得没出过差错。不过这次换的官商就是他的儿子,也是一家人。应该不错。
苏釉如此想着,走进馆驿里专给官商行旅住宿的厅室。她见一男子身着墨绿锦袍,反手而立,背对门站着看墙上的字画,知道便是周公子了。于是她低头屈身,拱手行礼道:“周公子,万福。”
周公子听见这悦耳女子声,赶紧转身。仔细一打量眼前的姑娘,他大吃一惊,心中猛然大跳,好像心花被一箭射开。姑娘的五官他不敢细看,但只刚才惊鸿一瞥就知道非常好看,黄袍青带,衣袂飘飘,直起身就亭亭而立,有说不出的风度。他知道,来的人是制陶苏家的少当家,名叫苏釉。可是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陶师,竟是这样美丽的女子。他本来只想在玉峰逗留一天,因为他此行主要的目的是下一站的瓷器,陶器只是顺带收购。但现在,他立即在心中决定,要在这个制陶名城里,好好住上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迷茫了
第6章发现了吧
周公子觉得自己有点魔障了。眼前这位女子说的每一句话,像柔软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在自己心尖。胸口颤微微地痒,痒得他双手都不知放哪好了,只好端放在腿上笔直地坐着。他甚至庆幸自己今天穿了行囊里最好的这件袍子,因为它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
苏釉,十分巧合地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美好女子重合了。他生于富贵家,父母情深,兄弟姐妹融洽。自己相貌英俊,风度翩翩,人生几乎没有烦心事。因为生活富足,家庭和睦,他就格外沉醉于书里戏里的美丽故事,在心里勾画向往的完美姑娘。他不喜欢父母为他选定的那位官家小姐。她喝完茶水后会打嗝,这让周公子想起来就如梗在喉。而眼前的苏釉,身着淡雅的冬袍,脖颈被洁白如雪的毛领包住,喝茶安静无声,谈吐优雅,身为陶师却有浓重的书卷气,绝对从小饱读诗书。最为关键的是,她还是非常美丽。
周公子听着她细致入微地介绍这次陶器样品,不禁联想起那些精美陶器在她雪白手指下变戏法般出现,更加心旷神怡。如此女子,年轻貌美,气质出众,还能有一技之长能撑起家业。实在是完美!
想到这里他竭力调整自己微笑的弧度,希望让苏釉觉得自己也是温文尔雅。他太过努力,以至于差点没听清约定下次相见的日子。他如此尽心竭力,殊不知苏釉出了馆驿大门就不大记得他的摸样……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与蔡小纹打赌的紫砂壶上……
转眼到了冬至。蔡师傅特意赶了个早,刚过中午就来到徒弟孟子印家。孟子印是蔡师傅的大弟子,家世小康,有一座不大且朴实的宅院。蔡师傅不需门人通报,直接进府。刚跨进正厅就看见苏夫人坐在上位喝茶。蔡师傅的脸色立即被刷上了一层黑釉。
孟子印本陪着苏夫人说话,见师父到了,赶紧起身相迎,把蔡师傅请上二座。蔡师傅一屁股坐下,斜眼瞥了苏夫人,把随身带来的好酒递给孟子印。“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哦。没想到哦,还有人比我着急,抢了首座。”
苏夫人听得真切,赶紧把茶杯放下,对蔡师傅温柔地笑道:“师弟啊,这个首座啊,不是谁先到就是谁坐,是要论资排辈的。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蔡师傅理应叫苏夫人师姐。其实她入师门只比蔡师傅早三天。但是师门规矩,晚一天都是师弟。于是苏夫人三天师姐,终身师姐,压了蔡师傅一辈子。他见苏夫人果然又用师姐两字来压她,没好气又加阴阳怪气地叫了声:“苏家老婆子。”
“蔡老头,当着小辈的面,你真是不要老脸啊!”苏夫人气极。果然蔡师傅一开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孟子印见这两位又要掐上,赶紧站在中间摆手道:“今天过冬至!您们就歇歇……喝口茶,吃块点心,比什么不强啊……呵呵,您们两坐踏实,徒弟该给您们行礼。”他后退几步,端端正正地跪下,先向苏夫人磕头:“师伯安康。”又转向蔡师傅:“师父安康。”
“起来子印。”两人见子印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吵,都笑着把孟子印拉起。孟子印憨笑了两声,问苏夫人:“苏釉师妹何时会到?”
“她和风铃赶庙会去了,一会就到吧。”苏夫人扭脸转向蔡师傅,挑起嘴摆出一副就不好好问话的表情:“小纹又去戏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