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们眼睛一亮,都弯腰细细鉴赏,边看边赞:“镂孔精致,单足而立,足底中空,杯身虽高仍四平八稳。几乎重现黑陶高足杯……又比古杯要黑亮。”他们伸手细摸陶杯,突然皱眉,颇为惋惜道:“只是这陶质,还是略有粗感,不如小纹的小猪壶细腻。”
听大师们这么说,本冻得迷迷糊糊的蔡小纹精神随之一震,都觉得没那么冷了。她拍着发木的脸颊,兴奋的心情像陶器的螺纹,一环一环地叠了起来:从没赢过她,难道说……难道说……哎呀,简直忍不住想笑啊……忍住,一定要忍住!
正当蔡小纹双手捂嘴,强行忍住将要获胜的喜悦时。苏釉不慌不忙地从腰带里摸出一把细巧的小铜锤。她俯身用铜锤,轻轻敲击陶杯的外层。黑色陶纹竟然裂开,成了十几片碎壳。
“呃?!”蔡小纹这回没忍住,直接喊出声来。
苏釉剥掉薄薄的碎陶壳,像剥壳取仁那样,又重新呈现出一个新的黑陶杯。色泽比前次更为黑亮!“刚刚的是保护陶杯的外壳,这才是仿古黑陶高足杯的正品。请大师再摸。”
大师们啧啧赞叹,又一次细摸,果断道:“细腻!细腻又醇厚!竟能烧出双层,以加重内层的光滑……精品!珍品!没说的,今年九品优胜是,苏釉的仿古黑陶高足杯!”
在人群的惊叹声中,苏釉向大师们鞠躬而谢,又转向已经沮丧到忘记跺脚转圈的蔡小纹,拱手微笑道:“小纹师妹,承让了。”
蔡小纹抿了抿嘴,拿起自己的小猪壶,最后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咬牙摔在脚边。“哎!我怎么又承让了!我都承让三年了!”
大师们看出蔡小纹的失望,有心想鼓励她几句:“小纹的小猪壶质地已经相当不错了。就是造型方面可以更斟酌一些。来年再比,可有信心?”他们本想着蔡小纹能握拳大喊一句“有!”,便能在皆大欢喜中结束这陶鉴大赛,去望湖楼赴那桌乡绅相请的大餐。谁知蔡小纹满眼忧伤地指着地上的碎陶片,小声道:“我对不起那小猪……”
“噗……”苏釉赶紧转身,转笑为咳:“咳咳,咳咳咳……”
历时四个时辰的陶鉴终于结束,太阳也挣扎着抛出最后的金线。夕阳照在苏釉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最恰到好处的金釉。她捧着黑釉杯飘然而过,惹来无数少年侧目。她带着温柔的微笑,拐进岔道的小巷。当被风吹起的长发最后一丝发梢也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她立马抓住黑釉杯的高足,用力一转,用手肘夹好,提起长袍衣摆就一溜小跑。迎面而来一个姑娘,怀里抱着个东西,越跑越近,越跑越近……
“风铃!风铃!你怎么才回来……快饿趴我了!”
那位叫风铃的姑娘,双尾长发,面容清秀乖巧,跑到苏釉跟前,扶着巷墙不住地喘气:“我……我……跑好远才……买到。大伙都……都来看陶鉴,根本没……没人出摊!”她把怀里的油纸包塞给苏釉:“给……包……包……”
“包子!”苏釉把黑釉杯塞到风铃怀里。扯开纸包,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一个热气腾腾的小圆包子转眼就没影了。苏釉拿起第二个包子,咬了一口,嚼了两下咽了,长呼道:“呼……总算活过来了……我都快饿得想说我不比了!肚子一直在叫,真怕别人听见……”她拿起第三个包子。
风铃已经喘匀气了,笑道:“人家听见了也不会怀疑是你。谁能想到道貌岸然的苏小姐其实是个吃家子……喂……小姐你慢点,别噎着!怎样?第一?”
“嗯!”苏釉继续狼吞虎咽,还要匀出时间说话,含含糊糊地笑道:“第一不第一没什么好说的。可乐的是蔡小纹……我跟你说啊,蔡小纹穿的小花棉袄……哎呀,想起来就想笑……她今天……”
“师姐。”苏釉身后突然传来硬邦邦的一声。她一个激灵,把手里的包子丢进油纸里,揉成一团塞回风铃怀中。然后转身,对蔡小纹微笑。可是……嘴里的那半拉包子就这样硬生生地咽下,真的……噎住了!
蔡小纹身边跟着穿回自己小花棉袄的小丫鬟汤圆。蔡小纹也换上了自己的冬袍。人靠衣装,穿上合身的黄纹长袍,蔡小纹也是亭亭玉立。她见苏釉站在那光是笑,并不回自己一句,就是那笑容,都显得有几分诡异,便不禁多想了些:我又输了,她就瞧不起我吗……连话都不屑于和我说吗……连声师妹都不想叫了吗……看到我就想笑吗……是什么笑?鄙视的笑还是嘲讽的笑?还是鄙视加嘲讽的笑……
苏釉何其无辜。在蔡小纹胡思乱想的这段漫长时间里,她只是在拼命咽包子……
“呼……”终于把包子咽下,苏釉暗舒一口气,对蔡小纹嫣然一笑:“小蚊子好!”
“谁是小蚊子!”臆想被打断,蔡小纹又回到现实中,愤然向汤圆扭脸:“汤圆,走!”有张小圆脸的汤圆瞪着风铃,狠狠点了点头:“嗯!”
“去买羊肉,今晚吃羊肉汤!”
“嗯!”她对风铃做了个鬼脸,跟着蔡小纹走远了。
“羊肉汤……”苏釉盯着蔡小纹的背影,怅然道:“我想吃的。”
“你什么不想吃?”风铃随口笑道,却不料惹来迁怒。
“你说你买包子,也不买个肉的。我现在才发现是腌菜的!”
风铃嘴角忍不住地抽动:“你都吃了三个了才发现是腌菜的?我还不是怕你饿,赶紧买了就跑回来,还顾得上看是菜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