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把吴千羽晾在一边不是很礼貌,但考虑到叫嚣的胃,何已知还是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好在吴千羽也不需要他的回应,面对着撒干了汤的牛肉面,也能继续说下去。
“听上去没有什么对吧?只不过是一段短暂的失败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喝顿酒睡一觉就过去了……但是并不是这样。”
舞蹈家用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十字:“它彻底摧毁了我的自信,还有自尊。”
仅凭听的,何已知没有办法分辨出他这里说的ta,到底是指“这段恋情”的“它”,还是指雁行的“他”。
即使伴着苦涩的对话,大盘鸡的味道依然很好。
“因为你看,完美的舞指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混账初恋和他的新男友过得也很好,所有人都很正常,所以我觉得是我的问题——是我不正常。”
比感情问题更严重的,是他丧失了跳舞的信心。
那是从小学开始,靠着舞台上的掌声和舞台下的血泪建立起的自尊,由于他错误地把“跳得好”和“被舞指喜欢”这两件事混在一起,导致围绕着跳舞塑造的人格在那次演出完的分手后,破碎得一干二净,找不到一块完整的残渣。
那之后,舞蹈家就陷入了沉默,等何已知把盖饭吃完,店员擦干净桌子,他才清清嗓子开口:“总之——”
即便吃下了温暖的食物,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抽搐。
他边说边摇头:“简直是转性了,这种人居然也会管别人死活。”
看来刚才不说话是在组织语言,剧作家把笔记本重新拿出来,示意他说下去。
读完何已知完成的新信,吴千羽惊为天人,大呼把他想说但是说不出来的东西全部表达出来了!
何已知拒绝了他的拥抱,领着如同小学生沉迷玄幻小说一般全程低头看稿的舞蹈家穿过马路,回到垃圾场,让他等在门口,自己进去把雁行叫出来。
人的情绪是具有欺骗性的。
“所以今天雁行叫你过来是——”何已知意识到了什么。
“是他,请我过来,”吴千羽强调着那个“请”字,矜贵地一仰头,“说有个吃丁氨苯丙酮的邻居想强行戒断,可能需要帮助。”
说完,吴千羽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笑了两声:“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内疚。”
“我不敢上台,不敢看镜子,也不想见任何人,”舞蹈家停下乱画的动作,把手收回胸前,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一到晚上,全身上下就没有理由的疼,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躯体化,是由于根深蒂固的神经症籍引起的躯体性失调。就是抑郁症。”
转性了吗?何已知想到上一次他们讨论时,雁行的观点仍然是不要插手……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对于吴千羽来说,舞蹈从全世界最快乐的事情,变成了恐怖的源头。
“现在已经好了。”舞蹈家将挺直的背靠到椅子后面,自豪地冲他眨了眨眼,“到头来我还是接受不了一个不跳舞的吴千羽,所以花了好几年,把自己治好了。毫不夸张的说,我现在完全是处理心理疾病的专家,全蓟京的心理医生我都认识,哪些擅长什么领域,哪些是骗子……我全都一清二楚。顺便一提,百分之90以上都是骗子。”
只有何已知明白事实是怎么回事。
他畏惧排练,畏惧演出,甚至连自己一个人跳舞也做不到。
就凭吴千羽这样活泼的样子,真是看不出来,不过他又转念想到:玛玛不是也一样表现得很开朗吗?
“我想告诉他,我不恨他,但是我不能把所有事情不明不白地摆在心里,对我的心理状况没有好处。这几年我承受了很重的负担,这个包袱我背了那么久,是时候把它传给别人了。”
对面的青年这么说,舞蹈家似乎把它当成一句安慰,没有上心。
“那你现在……”何已知皱着眉抬起头。
他沉默地翻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空白,开始写字,捏着笔杆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冒出青筋。
“他很内疚。”
这时已经过了其他人平常起床的时间,只有山竹还在慢吞吞地哼着歌洗漱,pvc和侯灵秀在根据图纸准备上午训练的道具。
何已知找到一旁喂狗的雁行,说:“吴千羽来了。”
“这么早?”
雁行有些惊讶,他低头道“吃吧”,几条狗立刻一拥而上到自己碗前。
你可想象不到有多早——
何已知从他手里拿走狗粮:“他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