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
"听我说,如果你给我发了这几页疯子写的幻想小说就要说服我,你忘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了吗,怎么可能存在什么人鱼,说是克苏鲁大章鱼我说不定都信了,人鱼?这身体构造违反进化论吧?"
阿狸打开了手机的免提,随手划开了传来的几张相片,光从图片观察像是年代比较久远的手札了,是拿炭笔写的,可以看出主人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精神不太稳定导致很多笔画看起来像扭动的海草一样难以分辨,但是阿狸一目十行扫完后通过那些比较清楚的字迹大约也能猜出这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在幻想罢了。
'如果要是真有海妖,手札的主人又是怎么在她笔下这种拥有神奇力量和领地性极强的生物手里活下来又写了这份笔记的?'
察觉到自己还真因为天方夜谭浪费脑细胞的阿狸自嘲自己也因为好友煞有其事的话开始有点不正常了,她拿起桌子上的毛巾裹住还是湿着的头发毫不在意的用力擦拭,对面又传来好友的有些急切的声音。
"阿狸,这不是疯子写的!手札是渔民在海边捡到的,他说亲眼看见手札的主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又瞬间消失在他面前只留下了这个!"
阿狸的心跳漏了两拍,她听得出来朋友的语气并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无论怎么思考这种玄幻的说辞都无法说服她。
阿狸暗自压下了心头一丝不安,轻松道:"所以我说让你平时少看点小说,这明显就是个噱头吸引一些爱刺激的人来消费而已,真有那么危险请问今天我怎么预约到出海的船票的?"
"好了,挂了,我去吹头了。"
阿狸按了挂断,把一根串着金花生的红色手链带上拿起了吹风机走进了卫生间吹头。电吹风嗡嗡的启动声音盖过了手机又传来的震动和来电提示,察觉到不会有人接听后对面的人最终挂断了电话。屏幕上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和一张正待查看的图片,如果阿狸来得及点开就会发现又是一张手札的照片,只不过这次的字迹不再像之前那样错乱,而是端正到一笔一画就像是路边警示牌一样生怕人看不懂,上面写着
不要靠近海,那里是人鱼的领地!
手机提示还有三十秒关机,卫生间的噪音依旧没有停止,这条消息随着电量的耗尽也消失在了手机屏幕上。
下午船开动带出的海风吹得人身上有些凉意,但是因为阳光的中和又十分舒服,阿狸双手搭在栏杆上,小半个身子探出去俯视着底下蓝到发黑的海面随着船舶的驶动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她有些呆滞地盯着,脑海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浮现好友说的话。
她等快要出门了才发现自己手机已经关机了,只能随手拿了一个充电宝出来,但是等她连上数据线才发现电宝也只剩下一格闪烁着的电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手机开机。
船员操着一口夹着方言的普通话交流着,阿狸依稀听出来他们是在疑惑为什么今天没有大风海面依然不太平静,她将头靠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突然有些后悔和这艘不是本地的船只出海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约到可以今天出海的船,本地人一听她今天要出海就拒绝了,但是错过了今天接下来一周根本没有好天气,而她三天后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在阿狸再三打听下只有一艘外地的渔船因为得知今天没有人出海想大捞一笔好处,于是她给了普通游客船的两倍价格才换来了这个栏杆的位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看来是电宝彻底没电了然后自己开机了,她站直了身体后掏出了手机看见了那条图片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点开,船体剧烈的摇晃让她摔倒在地上,她想试图稳住身体但这种令人头晕的晃动却越来越严重,直到发现裙摆被打湿后向远处望去才发现一波接着一波突然出现矮楼高的浪让船只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只能被迫在原地,船员显然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的情况,各种脏话都吐了出来,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抓起了吓愣在地上的阿狸,粗哑的老烟嗓暴躁地喊道:"找死啊,快进去。"
阿狸被推搡着进了船里,这里所有的船员都是年近不惑的老船员,但是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不安和害怕。刚才拉着阿狸进来的那个阿叔大声斥责着对面那个更年长的人。
"娘西皮,老子都说了这鬼地方有问题,你非不信邪。"
那个年长的船员刚想反驳,但是只保持着张嘴的姿势和还未来得及浮上惊恐的眼神整个船就半翻了过来,这次没有人再来帮阿狸了,因为所有人都大叫着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一切东西,船瞬间就被淹没了一半,大量的海水充斥了进来。
阿狸扒住了一个置物架勉强稳住了身体,但是船身又往她的方向倾斜过来导致她半个身子淹没在了水里,她连忙把手机拿出来举起来想要报警但发现根本没有信号,手忙脚乱间她点开了那张图片但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巨大的海浪打翻了这艘本来就年久失修的船,阿狸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咸腥的海水就立刻充斥了想要呼吸的鼻腔,强烈的排斥反应占据了她的大脑,她甚至什么都想不了只想呼吸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可是在上下沉浮之间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一点点被这深海逐渐吞噬,她终于用光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身体慢慢下坠。
视线慢慢变弱变暗,手脚不听使唤的随着海流东倒西歪,耳边再也听不见翻涌的波涛了,她知道她即将坠入深海成为这里的养分。
在海里溺亡,这可能是她平静的人生中最华丽的死法了,听起来还怪浪漫的怎么回事。
'算了,就这样吧'她准备迎接死亡。
她的身体不断下沉。'家门口的葱油饼还没有吃到呢'
下沉。'没来得及和倪倪说再见呢。对不起没有听她的话'
下沉。'还没好好看过大海就被吞噬了呢'
上升。'还没去。。。。。?'
周围的海流急速改变了方向向上涌去,仿佛就像是鲸鱼群猛地要浮出海面一般也带动着她的身体上浮了。
阿狸努力克服睁开了一点眼睛,但咸涩的海水带来刺痛的感觉让她本能又闭上了。她能感受到一种大型的生物和自己擦身而过,为什么是生物而不是鱼类,因为她有些不确定的感受到了类似毛发的东西卷到了手指,她还下意识摩挲了一下,她能确定绝对不是海草的触感,深海里的鱼难道长头发的吗?但是她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她只知道救命稻草来了,抓住它们可能就可以把她带出海面!
她尝试调动双手往上去抓,但是怎么尝试都只是无用功,生来就在海里的生物怎么可能被一个濒死的人类抓住,阿狸只能感受指尖一次次希望溜走而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
但是现在不拼就再也没机会了,突然,她抵抗了本能猛地睁开了双眼,一截属于人类男性的腰部映入她的瞳孔,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马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泛着青的蓝色鱼尾,微微泛着光的尾鳍擦过她的手的时候她终于用尽的全身能用的力气拽住了它,鱼尾的主人一瞬间被吓住了停顿了一秒但也就是这一秒阿狸双手双脚都抱住了这条尾巴。她知道它要挣脱,因为她感觉自己身体被拖着甩来甩去,手下的鳞片随着主人暴躁的心情炸起轻而易举割破了阿狸的手,但是她不能放手,无论如何。
不过好像是有很着急的事情,这条暴躁的尾巴终于放弃了挣扎,摆动带着一个不到自己尾巴一半大的人类向海平面游去了。
阿狸即使紧闭双眼也能知道自己离海面越来越近了,但是怎么办,已经没有力气了啊,只剩下本能攀附着。随着海流平静了下来,尾巴也停止了急速的摆动只是悠悠摇动着,她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深海中的鲸鱼又没有那种沉重幽深的感觉,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几声直到密集到可以几乎要穿透阿狸的耳膜,是战士在呐喊又是歌女在吟唱,空灵又庄重,宛如祭祀一般。
阿狸手下的鱼尾突然狠狠将她甩开后又卷住了她的腰,随着一声扑浪巨响她被甩到了半空中,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跌落下去,但是这一次她被一双手托住腋下举了起来。阿狸终于也看清了她抓住了什么。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呢?阿狸无法从它的面容分辨男女,它就像是造物主在创造了无数人类后才用自己毕生经验捏造出的完美作品,淡银色的发丝即使被打湿也依然像被风微微吹动一样散落在它的完美立体的脸颊旁为它冷漠的面容增添了一份神性,甚至连风吹过它都像是在冒犯。
阿狸此刻想的是无论自己是被这群生物吃掉或者是掉进海里都逃不掉一死了,即使是要死也绝对不能作为一个连初吻都还没有献出去的人死,于是她伸出手环绕住了它洁白无瑕的颈项后又狠狠往回拉,而它也许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要死亡的生物还能反抗,来不及反应就感觉一种温暖湿润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唇,又传来一阵微微刺痛,他的唇被咬破了,蓝金色的血液从淡白到接近无色的嘴唇流出又被少女舔舐掉。
她的身上是温暖的即使是被海水浸泡了许久但也能感受到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属于人类的体温。
阿狸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就是不停颤动着的银白色的睫毛和一双与她完全不同的属于兽类的金色竖瞳野蛮而又惊慌的望进了她的眼里,而周围那种祭祀般的吟唱也在此刻达到了最盛。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