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论不休,声音渐高。胤禛正为陵容夹菜,亦被其扰,心生不耐。他放下玉箸,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对话:
“二位贤弟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今日宫宴欢聚,何必为琐事争执?”语带威严。
这时,年贵人又生事端,开始抽泣。宜修本就积压怒火无处发泄,现下更是烦躁不已:
“年贵人,今日喜宴,你为什么要扫兴啊?”
年世兰咬牙,心中愤懑。她原想设计让珍妃出丑,不料反助其当上了贵妃。然她所备之诗若再不诵读,就快忘了。
于是,她哭丧着脸,佯装柔弱地起身福礼,只是其将门虎女的气质与这柔弱之态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忍俊不禁。
世兰道:“嫔妾近日潜心思过,醉情诗书,见珍贵妃娘娘霓裳羽衣舞,不禁想起《楼东赋》。”
胤禛洞悉年世兰意图,压根懒得理会,只觉厌烦至极。
世兰见无人理睬,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念:“君情缱绻,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之莫得,梦相着乎朦胧。臣妾每每念到此处,便深有感触,不胜感伤。”
胤禛默然无语。梅妃《楼东赋》曾触动唐玄宗,但为了杨贵妃终未相见;今他连此微末愧疚都无,心中装的唯有陵容。
陵容看着年世兰,虽显尴尬,却尽是对皇帝真切的深情厚意。阿纯不知该如何评价,只是不明白,为何她要寄希望于这样一个伤害她的男人呢?
陵容轻叹,却被胤禛误以为是有所感触,顿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回想自己是否哪儿做得不够好,伤害了容儿。
想到上次甄嬛之事,他面色一沉,突然下令,位分低于答应者不得参与合宫宴会。在场唯有甄嬛一人是官女子,此言针对谁,不言而喻。皇帝此举让甄嬛当场颜面扫地,她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受,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敦亲王记起年羹尧的嘱托,随口道:“年贵人自王府时就侍奉皇上,望皇上念在她没有大错的份上,宽恕年贵人吧。”世兰明眸含泪,容颜动人,可惜仅陵容一人欣赏。胤禛未应,宴会在这诡异氛围中落幕。
这日后,太后指使隆科多等人,以珍妃家世不足为由,频频上奏,请皇上收回封安氏为贵妃的成命。
隆科多虽曾在陵容生辰宴上远观其仙姿,不愿助乌雅成壁为虐,但他觉得陵容是否为贵妃于她并无大碍,故不甚在意、敷衍相助。
隆科多身为本朝功臣,且与皇帝沾亲带故,势力庞大,一时竟令胤禛束手无策。
胤禛怨恨隆科多同年羹尧一样僭越,又忆起陵容入宫已久,他还未提拔过她母家,很是愧疚。遂与陵容商议,升其父为从三品都转盐运使司运使,母为从三品诰命夫人,并赐陵容及其父满洲正黄旗安佳氏大姓。
陵容闻之,泪眼婆娑,胤禛更为自责,以为陵容伤心自己现在才想起此事。轻拍陵容背哄着,却听陵容哽咽道:
“容儿的娘亲曾经是苏州的一位绣娘,当年,我爹还是一个卖香料的小生意人,靠我娘卖绣品,给我爹捐了个芝麻小官,我娘为我爹熬坏了眼睛,人也不似从前漂亮,我爹便娶了好几房姨太太,我娘虽是正房,可人老色衰,又没有心机,所以处处吃亏。容儿因着孝道不敢怨父,可我好怕,遇见禛郎前,我每晚都做梦,梦见我变成跟我娘一样,瞎了眼睛,受人欺凌,生不如死。且容儿父亲没有为官之才,故容儿求皇上,不要给他这么高的职位。”
胤禛眼眶泛红,听着陵容讲述自己的家庭遭遇。秀女入宫前须对其家底进行调查,他只知道陵容父亲妾室众多,却不料她母女竟遭如此对待。原来这就是为什么她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痛恨安比槐所作所为,更懊悔自己未能早些知晓,为她遮风挡雨,弥补她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