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的白大褂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屋内也没有白皑皑的医院味,只有她手里的记录簿看起来蛮专业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放低了防备。
“我可能不太好,这次来找您也是这个原因。”闻辰易声音淡淡的,开门见山,“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闻久回来了,文休景也回来了。”
周医生正在写日期的手一顿,这两个人她是十分熟悉的,她刚接手闻辰易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故事。
闻辰易是个特别的病人,从来不会痛骂或哭诉遭受的痛苦,他更多的像一个旁观者,常常以平和冷静的口吻述说故事——他还美其名曰给心理医生提供客观的病患资料,但仔细辨别就能发现,他是在强迫自己反刍面对这些事情——唯独这两个人,每每提到就能感觉到他在拼命克制自己。
这是让他痛苦的根源,而距离上一次提到这两个名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们,来打扰你的生活了吗?”
“其实也没有,”闻辰易没有流露出一点情绪,“他们现在对我而言就像过客,我没有多少过往值得回想,所以……也没有多少愤怒或者悲伤。我已经跟他们说清过了,以后再也不来往。”
“只是……”闻辰易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落在水面的叹息。
“只是?”周医生没有打断他的话,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周医生,情况并没有好转,我又开始吃药了。”闻辰易轻轻晃着茶杯,茶水泛起波纹。
“我开始偶尔耳鸣,早上会头晕,没有力气,就像以前一样,没有安眠药很难入睡。”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走在路上耳朵像隔着一层膜,有时候会弱化周围的声音。”
“周医生,你说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你想过轻生吗?”周医生温和地问。
“没有,”他思索了一下,“这倒是很奇怪,就像我上次问您的,生活明明是一滩死水了,我为什么还不想死呢?”
听到这,周医生心里的担忧放下了一些,不急不缓地,声音像打在柔软的棉絮上:“其实你看,死亡并不能解决什么,它只是无法逃避时的选择。你愿意在一滩死水中活着,已经有了足够的勇气,就这一点,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
“是吗……”闻辰易习惯性地用逻辑去分析,“周医生,其实我想过很多抑郁症患者思考的生命终极问题,最后结论都是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所谓希望是什么意思。您看,我还是没有积极乐观起来,怎么算是变好了呢。”
“辰易,不是每个人的性格都要乐观才算好。悲观的人有悲观的活法,没什么是错的。当你接受一个悲观的设定并以此为底线生活,其实内心已经在跟自己妥协。”周医生慢慢解释,“你在慢慢重塑自己,虽然听起来有点悲哀,但这对你是件好事。”
“至于你最近的生理状况,我想可能是你身体的应激反应。过去的人和事再现,使你的身体本能的防御。尝试用不同的事物来转移注意力,说不定会有改善。”
闻辰易似乎不能理解,却依旧轻轻点头,沉浸在思考中。
周医生试着让话题轻松点:“对了,最近有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闻辰易想了想,开心,这种情绪他已经很生疏了。
“有遇上什么和平常不同的新鲜事吗?”周医生换了种问法。
不同,就是打破一贯的生活规律吧,闻辰易想。
这倒令他好像想起了一个人,每次出现都是出其不意。
这个人前几天刚陪他去了监狱,还吃了顿火锅,火锅味道不错。
“看来想到什么了?”
“嗯,想到一个人。”
“能聊聊吗?”
“就是一个警察,工作认识的。”闻辰易回忆说,“之前有个案子他跟我有矛盾,老死不相往来那种,结果最近莫名其妙多了些接触。他最近帮过我,陪我去接闻久出狱,我们也差不多和解了,一起吃了顿饭,哦之前他好像还管闲事打了几个混混,帮我录了份证据……”
“看来你们交集不少。”
闻辰易顿了顿,没想到自己随口就说了这么多,神情晃动一下说:“大概吧,机缘巧合熟络了些,不过他好像跟谁都自来熟。”
周医生难得听闻辰易说这些:“挺有趣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辰易想了想:“就是那种一根筋走到底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有什么优点吗?”
“有时候觉得他挺聪明有时候又蠢得可怜,除了武力值大概没什么优点……”
“你这形容倒是挺损的,听你这么说,你们是朋友?”
“只是熟人吧,算不得朋友。”闻辰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