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莘坠江第十五日,尚泰祥毙,魏郇大获全胜,南方大数收归己下。
失了刘梓,尚泰祥,刘义庸懦拘儒之辈没有刘梓、尚泰祥那般以身赴死之勇,颤颤兢兢主动打开武陵郡城门簇拥魏军入城。
襄庸郡魏军大营一片沸腾喧嚣,杀猪宰羊,难得上酒。士军们各个喜庆非凡,红光满面,觥筹交错,高歌嘹唱。
此时,魏郇孑然一身枯坐在大帐里蒲团上,身子微斜,手肘支在凭几上,顶住额角,微微闭着眼小憩,将自己完全屏蔽在另一个世界里。
整整十五日,刘莘落水了整整十五日。魏郇没有完完全全阂过一次眼,每次一闭眼,便看见滚滚江河澎湃而来卷走刘莘的画面,魏郇心焦,想去救她,却无法抛开自己的部曲,大敌当前,他是将,他当以身表率。
十五日里,每一得空,他都会追问寻人进展,答案却永远都是一个,未有消息。
魏郇只能宽慰自己,没有消息,便还有希望。
十五日未眠,一遭放松下来浓浓倦怠感席卷而来,魏郇却仍旧睡不着,只能阂眼小憩。魏郇盘算着,自己就休息一会儿,就一会会儿,他就去找刘莘。
&ldo;魏郇,我问你,了了何在?&rdo;
一声愤怒的质问,伴着一袭风风火火的白色身影闯了入帐。
王琪上前,抓住魏郇的衣襟,一把将他从蒲团上拉起,牙龇目狰,双眸泛着淡淡的水光,愤怒的质问,&ldo;我问你,了了何在?你便是这般为夫的吗?&rdo;
王琪语落,放开抓住魏郇衣襟的手,狠狠一拳挥在魏郇脸上。魏郇没躲,生生受了这一拳,虚弱得倒在地毡上。
魏郇执手抹去嘴角的一滴鲜血,慢慢站起,澹澹望着王琪,沉沉开口道:&ldo;这一拳,因为吾妻,吾受了,不与你计较。&rdo;而后目光倏现狠戾,&ldo;然,下不为例。再,她是吾妻,请世子自重,唤她魏夫人。此,亦乃下不为例。&rdo;
王琪未受恐吓,绝望悲伤的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双目泛着莹莹水光,略哽咽道:&ldo;你可知她不会泅水,她幼时曾失足落湖,被救起后足足病了一月,自那起,她便及其恐水……可如今,本该护住她的你,却让她落入了大江,滚滚江涛,她该多么害怕……&rdo;
语讫,王琪滚滚热泪抑不住滑下脸颊,王琪失望的与魏郇对视一瞬,愤愤甩袖转身离去。
王琪前脚离去,后脚魏郇就疾步迈出营帐,上马,向着汉江坞口奔去。
这一刻魏郇简直恨透了自己,自喻了了夫君,可他为了了做过甚?关心过甚?了了这个乳名是王琪告诉他的;了了曾落水怕水也是王琪告诉他的……王琪那么了解她,他呢?做为了了的夫君,他何曾想要过了解她的过去?
魏郇觉得自己快疯了,他一定要找回他的了了,这一回他一定会用心对她的。只望苍天还能给他一次机会。
魏郇驭马极速奔驰着,厉风刮过魏郇脸颊,带走了些许微咸的水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已十五日未好好休眠的魏郇,将战后善后事宜全权交给司空逸与蔺骞,自己到汉江各个坞口亲自挨个排查汉江往来船艘。如此不眠不休又是几日,司空逸、公孙明、蔺骞等人挨个劝慰魏郇,魏郇完全充耳未闻。
这日,魏郇一如既往巡查于汉江坞口,忽接新野坞口寻人士军上报,离魏兴郡较近的新野坞口有人打捞上来一具女尸,被江水泡得浑身肿胀发白,已识不清面相,不知是何人,怀疑是夫人。
魏郇一听,当场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晕过去。
魏青扶住魏郇,魏郇喘息了几口气,微微阂了阂眼,缓了口气,再度站直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大跨步蹬镫上马向新野坞口疾驰而去。
魏青亦心酸的深叹一口气,亦翻身上马跟了过去。
魏青不住的祈祷,愿那不是夫人,因为他知晓,若夫人真走了,魏侯便也完了,魏侯未来的生命将不会再有一抹生气。
魏郇、魏青一行人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便到达新野坞口。
因众人猜测女尸极有可能便是夫人,便无人敢对女尸不敬,在坞口边打了个临时帐篷,将煞白肿胀的女尸挪了进帐篷,以缟布盖好。
魏郇在将士的引领下,双脚颤颤巍巍走进帐篷,几欲站立不住,还是魏青撑住他,他方才没失态。
魏郇目光哀痛的望着眼前被浮尸撑的高高隆起的缟布,伸手数次,颤颤兢兢,手抖的像筛子,数次都掀不开那张轻薄的缟布。
&ldo;魏青,我怕……&rdo;自己主子因恐惧而颤抖的悲怆嗓音若有若无传来……
一语令铁铮铮的汉子魏青湿红了双眼……
魏青自打出生就跟在自家主子屁股后头混,二十余年,他就没见过他这怼天霸地的主子怕过甚,他们一起在乱坟岗里玩过耍,一起在死人堆里睡过觉……他见过自家主子情绪百态,今日却第一次听到主子说怕。
这二十日的折磨,已将自己清风霁月的主子给折磨得脱了型,任谁看到都不会相信这名面容槁枯,双眼凹陷,胡子拉渣的邋遢郎君会是一向以美姿容著称的战神魏侯。
魏青不知如何才能安慰自己主子,只能借出一只臂膀撑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