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似锦面无血色,姜辙这人有多少的坏水,今儿才算是见识到了。只是,比起这个她更加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她虽然已经勉强系上了安全带,但副驾驶本就是个高危的位置,她没这个胆量去赌姜辙的车技,她还想要好好地活着。
&ldo;姜辙!姜辙!&rdo;陈似锦见他不理,拔高了声音,&ldo;姜辙你疯了?还是神经病了?脑子抽了就去三院,别搁在这里发癫。&rdo;
姜辙瞥了她一眼,似乎冷笑了一下,无框的眼镜泛着森森的冷意。陈似锦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要去抢方向盘,姜辙的手比她快,横打了个盘,直接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杉树。陈似锦的身子几乎要弹了出去,还好安全气囊把她好好地兜住了,虽然撞得骨头难受,但好歹只是脑门在玻璃窗上磕了一下,不严重。
陈似锦被姜辙这样一弄,都快哭出来了,她哑着嗓子说:&ldo;姜辙,你到底怎么了?&rdo;
顿了顿,没有得到回答。
陈似锦转过头去,忽然血冷了下来,她颤着嗓子,抖着嘴唇:&ldo;姜……姜辙……&rdo;
她系着安全带,有安全气囊,没有什么事。但姜辙因为没有系安全带,即使在撞击发生的那一刻,安全气囊及时弹了出来,姜辙整个人却已经因为冲击飞出了座位,头部直接撞上了前车玻璃,玻璃裂开了丝丝如蜘蛛网的缝隙,大概是不幸中的大幸,玻璃没有碎成块,否则但凡有些扎进了姜辙的脑门,都会是个大问题。
姜辙捂着脑门,冷静地坐回了位置上,好像脑门破了个洞血流的和不要命的水一样的人不是他。他的眼镜也滑了下来,但因为一支金属支架还勾在耳朵上,便没有掉下,只是孤伶伶地荡在空中。他后知后觉般,才想起把眼镜扶好,脑袋上的血迹也随便地用衬衫袖子抹了抹。
反而是陈似锦吓得魂已经去了一半,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医院。
姜辙在旁还说着:&ldo;没这么夸张,只是流了点血,过会儿就好了。&rdo;他的嗓子低哑深沉,居然还带着点愉快的笑意,问陈似锦,&ldo;刚才那一瞬间,感觉好吧?&rdo;
陈似锦拨完了号,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已经接通了电话,在礼貌地询问她是否有事情需要帮忙。陈似锦被姜辙这话一打岔,顿了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叫了救护车。
温热的血从脑袋上淌了下来,有些流进了眼睛里,让姜辙视物不太方便,他又要用已经满是血污的袖子去擦,慌得陈似锦满口袋找餐巾纸。
姜辙看着她手忙脚乱,自己反倒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情,要与陈似锦闲谈:&ldo;你还没有回答我呢。&rdo;
陈似锦手里捏着包餐巾纸,直觉太阳穴突突地直跳,不懂姜辙又要发什么疯:&ldo;你问我什么?&rdo;
&ldo;直面死亡的感觉如何?&rdo;姜辙看着被撞裂的玻璃,引擎盖已经塌了一半,那棵水杉却还是□□地立着,对方才的那场事故无动于衷,&ldo;感觉很畅快吧,车子冲向树木的时候,天大的事情都被抛在了身后,你的眼前只有死亡,生或者死,都不在你可选择的范围之内。如果幸运地死了,也没什么,眼一闭,所有的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了。如果不幸活了,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也有经验了,再这么勉强活着呗,没准下一次死亡就在明天呢。&rdo;
陈似锦听得心惊肉跳,她说:&ldo;你想死,可以,我还不想死,你别带我。&rdo;
姜辙斜睨了她一眼,不是很相信的样子:&ldo;你过着这么糟的日子,谁给你的勇气活下去的?&rdo;
陈似锦的手紧紧捏着餐巾纸,说:&ldo;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想过。&rdo;也不是,只是偶尔几次,人已经爬上了窗台,又因为实在没有这个勇气,就只好又爬了下来。她顿了顿,又说:&ldo;我死了我的尸体谁料理?我们家里连给我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我可不想曝尸荒野。&rdo;话中半是调侃半是实情。
姜辙大笑,这样爽朗的笑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话,发生在这样的情景,也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了。姜辙伸出手,摸了摸陈似锦的头顶,温柔地说:&ldo;没关系啊,你没钱,我给你买,你一口棺材我一口,再买两个临近的墓,以后在地底下也有个关照。&rdo;
陈似锦顿了顿,抓着姜辙的手从自己的头顶上下来,说:&ldo;姜老师,你比我年长,我也没什么可以劝的,反正也只是那些鸡汤话,说了没意思。只是,事情没有这么糟糕,真的。&rdo;
姜辙没有把手拿回来,反而把手指反勾,握着陈似锦的手,认真地看着陈似锦,问:&ldo;你觉得什么样的情景才算糟糕?&rdo;他的语气一点点冷了下去,&ldo;看着生父死在眼前,被别人欺侮,有个拖后腿的妈妈,如果这都不算糟糕的话,那我也不算糟糕了。毕竟,这么多年,你活得跟条狗一样也活下来了,我至少还有个人样。&rdo;
陈似锦呆了呆,她觉得浑身发冷。
姜辙还在说话,他今天的话有点多了:&ldo;我一直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活下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你看看你的人生,刚刚开始就被毁得差不多了,即使能让你顺利毕业,拿到了杭大的文凭,以后呢?租房,打工,每月那点三瓜俩枣给了房租后还能剩点什么?男朋友么,陈似锦,你以为以你的家庭出身能找到怎么样的男朋友?大概经济状况跟你差不多吧,如果不是的话,或许身体有残疾?哦,这样的情况,顺便可能还会送你个恶婆婆。别人可以谈理想,陈似锦你可以谈什么呢?你一辈子都翻不出钱的大山,你想飞,钱只要在下面扯一扯线你保证就摔下来了,而且肯定是脸着地。&rdo;
陈似锦的身子已经在发抖了,姜辙却还在自顾自地说,要给她压下另一座五指山:&ldo;陈似锦,我很奇怪啊,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出去卖吗?还是已经卖过了?或者卖也卖不出去?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或许,有一天你也会被逼的走上这条路了。你不想走的话,你也可以正经地谈个男朋友啊,我听说有几个男生在追你,还为你大打出手?好机会啊,陈似锦你赶紧找个有钱的在一起吧,想着法子要钱要首饰,作为法学生,你应该知道即使分手了这些也都归你了吧。不然,等人老珠黄了,你可真的是没救了。&rdo;
陈似锦抽出自己的手,直接甩了一个巴掌给姜辙。放下的时候,陈似锦看着姜辙的脸偏了过去,有点担心这一打会不会对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手放下时都还在抖。
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了下来,说:&ldo;姜老师,现在脑子清醒点了吗?&rdo;车外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想自己终于可以走了,然后说,&ldo;可是我这样的人,比你有勇气,还敢活着,单论这一点,你就输了。老师如果要哪天想不开真的自杀了,愿意死后让我去吊唁的,我一定去。&rdo;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出去玩,记得要系好安全带呀。
☆、冰冷的世界(一)
自那日分别后,陈似锦与姜辙理所当然地冷战了。
陈似锦对姜辙说的话是又气又恼,又无奈又不甘。气的是她自以为平日行为端正却不妨姜辙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恼的是自己得不到应有的姜辙不说,前些日子竟然还傻兮兮的觉得姜辙是个好人,怪不得他要笑话自己;无奈的是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她也知道姜辙说出的是她一直都想逃避的未来;不甘的是她不相信她的未来真有这样的糟糕,也不会让她的未来变得比现在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