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上午一早,认清了现实的牛大花,开始在家里算着,该退给钱家多少钱,聘礼一百五十块钱,四礼是一块红布、两斤的水果糖、一份核桃酥、一斤二两的五花肉,怎么算也得给人家四块钱,还有一口大铁锅,得还给人家。
牛大花越算,心里火越大,忍不住朝还躺在屋里的丈夫咒骂道:“李永福,你个怂货,找个人都找不到,这本来稳赚不赔的事,现在还要倒贴给人家钱,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啊?”
李永福只一句话,“人都没了,你还想怎么样?”说着,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自个婆娘。
牛大花听了这话,火气更是一冒三丈高,叉着腰道:“李永福,咋地,你是不是要说,是老娘把你那死鬼婆娘留下的女儿害死的?”
见丈夫不吱声,接着骂道:“你别吓唬老娘,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你肯定就是故意放走李荞荞那个死丫头的,你又不聋不瞎的,能连自个亲闺女都认不出来?老娘才不信!”
李荞荞那个丫头,鬼精鬼精的,说她跳河没了,骗鬼去吧!
李永福不想和婆娘吵,起身拿起屋脚的铁锹,就准备去山上开荒去。
他刚出门,忽然见邮差上门来,问道:“是李荞荞家吗?有李荞荞的信!”
李永福忙准备伸手接过来,身后的牛大花忽然冲了过来,把信抢走了,递给儿子秋生道:“秋生,你念念,是不是许小华写来的?”
秋生忙看了眼信封,“是,妈,上头写着呢,寄信人许小华。”
牛大花皱眉道:“快看一看,里头写了什么?”
秋生虽然已经四年级了,但是平时上课并不认真听讲,字认识的也不全乎的,见妈妈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念了起来:“荞荞你好,许……许久未收到你的来信了,不知道你近来……近来情况如何,有没有回家去……”
一封不长的信,秋生硬是念了七八分钟才念完,牛大花大体知道,许小华像是不确定李荞荞回家来没有,还说今年她和她哥都不会回来。
也就是说,这信是年前写的,现在才寄到,也就是说,李荞荞那丫头是不知道许小华会回来的,那她不是跟着许小华走了,又是去了哪里呢?
难道真像她男人说的,想不开跳河了?
忍不住问丈夫道:“春妮她爸,你在车站真没看到荞荞那丫头吗?”
李永福摇头,闷声道:“没有,不仅我没看见,钱村长和他二女婿也没看见。”
牛大花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难道李荞荞真的想不开,跳河了?
想到这个可能,牛大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屋里冷飕飕的,风像是要灌到人的骨头里去一样。
春妮见妈妈搓着胳膊,忍不住问道:“妈,怎么了?”
牛大花喃喃地道:“冷!”
李永福瞥了婆娘一眼,不动声色地从儿子手里拽过了信和信封,塞到了自己口袋里,扛着铁锹出门去了。
初六下午三点多,李荞荞跟着小华下了火车,一眼望去,远处的屋檐、街道,近处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所及,皆是陌生的。荞荞有些紧张地拉住了小华的胳膊,跟在她后面走。
小华察觉到她的紧张,牵起来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也就比咱们县城,人多一点。”
荞荞轻声道:“小华,这边路可真宽、真平坦,房子也好高。”在她们县里,她见过最好的房子就是地主家的宅院,青砖黛瓦,门窗上雕镂着花,她已然觉得富丽得很,但是到这边来,她才明晰地感受到曲水县与京市的差距来。
她想,如果不是小华和秦姨带她过来,她大概一辈子也未必能到这样的地方来。
徐庆元因为要赶回去校稿,和刘鸿宇在火车站就与秦羽、小华告别了,秦羽嘱咐他道:“周末记得来家里吃饭,”又朝刘鸿宇道:“这次辛苦鸿宇你跟着我们跑一趟了,回头跟庆元一起来家里玩。”
刘鸿宇笑着应道:“哎,好的,秦姨。”又朝李荞荞道:“等下回小华来学校上课的时候,荞荞你过来找我玩,我带你逛逛京大。”对于李荞荞,刘鸿宇也是同情的,他总觉得自己这一趟,像是个勇士一样,和小华、庆元一起将一个少女从困厄之中解救了出来。
等俩人走了,荞荞才轻声问道:“小华,他们都是京大的学生吗?我只知道你订婚了,压根不知道你对象是大学生。”
许小华点点头,如果是一个月之前,荞荞问她,她肯定会说,俩人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但是如今,这话她已然无法说出口,而是道:“对,比我大几岁,比我优秀很多。”这是无法否认的,这一世的自己,确然只有初中学历。
李荞荞却不这样认为,认真地道:“小华,你成绩那么好,要是上了高中,肯定也能考上京大。”
许小华笑道:“荞荞,京大可不好考。”不说京大,就是沈凝就读的京市外国语大学也不好考。
李荞荞皱眉道:“别人行不行我不知道,你肯定行。”
在她心里,就没有什么题目能难住小华,许叔和崔婶子去世以后,小华过了一年多饥不果腹的日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小华还能考到全县前三名,在她看来,小华要是生活在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不用为衣食发愁,考京大肯定是没问题的。
许小华见她还有点着急的样子,忙安抚她道:“荞荞,没事,我现在工作也挺好的。”这条路确实是她自己选的。
秦羽见荞荞这样维护小花花,觉得女儿有个姐妹也挺好的,见公交车来了,忙喊道:“车来了,快上车吧!”
半小时后,三人在白云胡同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小华和荞荞说了这条路的名字,有哪几路公交车,荞荞忽然拉了下小华的衣服,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华,那怎么还有摆地摊卖蔬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