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阴影和混乱所触及的一切,都向下堕,在空虚中手无寸铁,被死亡征服。——聂鲁达
昨晚广安埠码头枪战一事,已闹的坊间人心皆惶,加之市长遇袭,城里多处商铺遭窃,各路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这一日,同文报社里因铺天盖地的新闻忙的鸡飞狗跳。
“一个上午过去了,稿子还没定下来!你帮我去问问陈主笔,还想不想干了?这么重要的新闻错过了见报的时间,这责任谁担得起?”主编侯旗胜对着前来求情的编辑一通训斥。
编辑遭了骂,垂丧着脸,拔腿就往外走,正想着要把这担下来的训斥通通还给那陈听松,就见陈听松拿着稿子匆匆前来,编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悻悻而去。
侯旗胜见陈听松好容易写完了新闻稿,终于落下一口气,怪责道:“小陈啊,你要是再不定稿,我们整个报社就只好随着你去喝西北风了。”
陈听松推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似是难为情:“侯主编,真是不好意思,今日来晚了,耽搁了时间,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侯旗胜摇头,对他无可奈何,接过稿子,迅速阅毕,又递回他手里:“赶快拿给小唐排版去,一会就要印刷了。”
正说着,小唐进来通报:“侯主编,楼下有人找您。”
侯旗胜抬腕看一眼表,道:“你去把人领到我办公室来。”见一旁的陈听松还杵在原地,对这木头书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只好叹道:“小陈啊,你还愣着做什么?太阳就快下山了咯。”陈听松这才退出办公室。
来人三分英气,七分刚毅,手执一份永硕新报,正是同文报社发行的报刊,报纸叠三叠,露出“永硕新报”四字,侯旗胜眼睛一亮,问道:“请问你是?”
那人仔细打量整间办公室,毫不客气的在待客沙发上落座后,才回道:“你是主编?”
“我是。”侯旗胜也在打量他,这人眉宇间相熟,似是在哪见过。
“我想在贵刊刊登一则消息。”
侯旗胜挑眉,接道:“什么消息?”
“寻人启示。”
“寻什么人?”
“寻一位三年前流落至永硕的亲戚。”
“他叫什么名字?”
“戌正。”
听闻这二字,侯旗胜才定心一笑,答:“我就是戌正。”
来人旋即起身,同他友好握手:“侯主编,我是你的老朋友。”
侯旗胜示意他先坐下,复又走到门边,令外头的人不许进来,关好办公室的门,这才来不及开口道:“是不是老江出事了?”
邱世诚点头,向他说明情况:“老头被捕,受了伤,现在住在圣德医院,我们内部出了叛徒,为了击毙叛徒,才有了昨晚广安埠码头枪战一事,老头本打算趁乱出城,没想到……是我考虑欠妥,安排不周,老头被捕我有重大责任。”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得想办法救老江才是,需要我做什么?”侯旗胜冷静询问。
“目前营救老头一事恐有困难,圣德医院的看守十分严,难以攻破,现在有更重要的消息,军统要在永硕建一个专案调查组,今天下午三点,这个专案调查组的组长就会到达南门火车站,我担心这个调查组就是冲着老头来的,所以我的想法是,看能不能提前干掉这个组长,为老头争取些时间。”
“消息可靠吗?还有没有其他具体的信息?南门火车站鱼龙混杂,要找出一个人来并不容易。”侯旗胜略为担忧。
“这个人的落脚点是宪兵团,余庆生向来好大喜功,定会派宪兵前去接站,一旦那人与宪兵接上头,我们立马干掉他。”
侯旗胜颇为赞同:“我看行,就这么办,三点南门火车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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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整,车次到站。
乘客陆续下车,火车站人潮汹涌。
贺晋鹏自车厢内走出来,天气炎热,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白衬衫并未因舟车劳顿而皱乱不堪,除去一副墨镜,一只小型手提箱,全身上下再无多余装扮,乍眼一看,就似寻常旅客。
踏上月台,贺晋鹏摘下墨镜,一双炯炯有神的皓眼迅速扫过四周,混在周遭商贩里的人,起码有不下十个便衣,对面有人急速走来,与他擦身而过,轻声道:“我们是余团长派来护送您的人。”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心底暗叹,余庆生这脑子倒是够灵活的,知道暗地里安排便衣随行护送,来之前特意告诫他不必大张声势的迎接,一来,贺晋鹏是想试试永硕城里这共党的水是深是浅,二来,是想看看余庆生和叶嘉良到底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不过,这第二点,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叶嘉良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正思忖间,月台一角闪过一袭似曾相识的身影,贺晋鹏蹙眉,疾步而追,拐角处哪还有什么影子,空无一人的巷口,只余一根踩灭的烟头。
邱世诚藏身于巷子深处,惊魂未定般盯着巷口,不会看错,刚才下车的那个人是他特训班的同学贺晋鹏,人海中,他一眼就认出了他,此人睚眦必报,很难对付,此时不除更待何时?
侯旗胜赶来,见着他正打探巷口的情况,遂问:“见到人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