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恒止更开心了,然而忽然他就板了脸,正襟危坐,指着下面。就像那些训教的老先生一样,一副怒不可遏愤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历来圣王明主,莫不尊师贵道。而你们这群家伙,聆我宗门之先训,竟然投机取巧,偷懒耍滑,简直是辱我师门。我门中先训乃万世珍宝,门内弟子人人深知凛不可犯,心中极端尊敬,顶礼膜拜。甚至每日都要三跪九叩感怀于心……”
下面的修行者盯着牌坊上那正义凛然的聂恒止瞠目结舌,他刚才说什么?凛不可犯?极端尊敬?顶礼膜拜?还三跪九叩?那刚才骂“狗屁”的是谁?烧先训的是谁?我的妈呀,见鬼啦?……
聂恒止怀里的小狐狸这时也茫然的盯着他,主人,你什么时候感怀过先训了?那上面的字你认得全么?
然而聂恒止似乎毫无感觉,仿佛真的是那因为先训受辱而痛心疾首的师门弟子:“我宗门心怀慈悲,与天下共享先训之大道,以望各位早日大悟修得正果。没想到……你们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毁我先祖一片赤诚之心。你们还有脸求道?简直是混蛋混蛋混蛋!”
聂恒止连骂几个“混蛋”骂得爽了,连怀里的小狐狸都伸出爪子,抹掉脸上被溅的唾沫星子。
那些站起来的修行者们,无不面红耳赤。到底是自己有投机之心在先,虽说这外院师兄怎么看也不像好人,但他们此刻倒也不敢做声。指望着待他骂过了便算,好歹当时他许了诺,既往不咎,忍忍也就罢了。
而还有另一些没有犯事之人却相反,正觉得这位师兄骂得实在酣畅爽快。
骂过了,聂恒止扫了下面一眼,又懒洋洋的靠下来。真是骂得他腰酸背痛。
他笑了笑,再次笑意温和,似乎漫不经心的道:“别的人,谁没有准备过这些乱七八糟玩意的人举个手,给这些混蛋们好好看看看看,求道是怎么个求法?”
此刻,跪坐在地的百号人,心生激动,这妖族师兄是在找榜样啊!正面教材什么的,此刻不表现更待何时。有了好印象怎么会入不了宗门?
除了极少一部分人无动于衷外。此刻也不用他一催再催,一时间齐刷刷的手臂举起,一根根就像插在地上的莲藕。
而各自脸上的神情也不同。某小妖幸灾乐祸的瞧着那些站着的人,某姑娘心生感叹还好没有做同样的事,某大叔呵呵笑着十分得意自己没有听过上一次开界的传闻。
聂恒止慵懒的扫了一眼,很是满意。于是他缓慢的、平静的、亲和的笑着,如沐春风:“甚好甚好。那么站着的人,给我滚吧。”
他又接着轻飘飘的道:“举手的人,也跟着一起滚吧。”
一时间,草甸上安静了。无数人的脸色还停留在方才的洋洋得意中,瞬间又被这两句话打得措手不及,而后又是疑惑又是愤怒,各种表情在脸上交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按照聂恒止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就已经没有资格进门了。而场中举手的人和站起的人,占了总共人数的九成九。而他们甚至连考试都还没有看见,就要淘汰,这是什么道理?
军烬城隔了十年才开界。谁愿就此罢手?谁肯甘心?
终于有人怒吼出来:“为什么?!凭什么?”
“妄图以偷奸耍滑蒙混过关,当我军烬城是什么地方。这种心性还指望修道?笑话。”
“可……可是你刚才说,会既往不咎?”有人又惊又恐的道。
“我是没追究啊。”聂恒止冷笑一声,淡淡的道:“让你们现在滚,就是给你们个机会,如若不然,我早就杀光你们了。”
无数人呆了,而此刻还有另一群人,更加不解和愤怒。他们纷纷从地上跳起来:“他们耍了手段,但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有什么错?凭什么不能入山?”
“呵,”聂恒止换了只手撑着额头,他的表情从冷笑变成了戏谑,他玩味的道:“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做。你们傻吗?既然要拜我师门,连上一次开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曾了解过,就来拜山。你以为我军烬城是随随便便好进的?要是今次还是徐岂来,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如他们呢。若他们是一群混蛋,那你们,就是一群白痴白痴白痴。”
这几句“白痴”骂得和刚才一样斩钉截铁。小狐狸再次抹了一把脸。
终于将草甸上的怒火引燃。无数人,妖,精怪忍无可忍,手执兵器。对那牌坊之上红衣大妖大声咆哮着。
“我们的是来求师拜道的,这一路上又是被野蛮人打,又是被颠了一屁股包,现在还要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听你随口打发了。谁咽得下这口气!”一路上的情绪全然爆发。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踏平那座牌坊。
啸声冲天,回荡在军烬城内。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箐笙无奈的望天,看来这回也要悲剧了。
而在近百人愤怒下,聂恒止目光炯炯,他的嘴角却一点一点的扬起。
怀里的小白狐并不害怕,感受着聂恒止的手指仍然缓慢抚摸着它。它只是在疑惑,怎么主人反倒有些兴奋?看上去,他就是在期待这样的时刻么?
聂恒止的眼睛如火一般艳丽,仿佛那是妖魔最邪魅的颜色。
就在顷刻后,一切发生了剧变。天空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从东至西拉至整座天空。裂缝一点一点的撑开,发出“啪啪啪”的破碎声。
无数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往天上看去。天裂了?!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天空中心不停的往南北方向扩展。漆黑的裂缝越张越大,裂缝从东到西将天空切割成两个部分,巨大的阴影遮掩了人间。白昼已被挤到大海的尽头。这片深夜中是漫天壮观的星河。
天哪,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的脑袋都“轰”的一声炸开,这场面难言得如同灭世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