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华苑内。
红螺一脸喜气的掀开帘子,“姨奶奶,大姑娘过来了。”
姚文氏本弯着腰拉着身子,虽说已经孕育一女,而且女儿已到豆蔻年华。但岁月还真是厚爱她,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整个人一如往昔般有着玉色的光泽,眼中清澈,未沾染任何世俗的浑浊。
她简单又俯了俯身,便慢慢直起身子。
“大姑娘来了。碧螺,去给大姑娘端小厨房用冰镇着的绿豆汤来。要不加糖的,姑娘不喜甜的。”一边说一边接过红螺递过来的湿帕子,细细的擦了脸、脖子和手,才接着说道,“这般热的天,不好好歇着,怎的就过来了?”
“姨奶奶还不是在这么热的天里还不忘练身子?我只不过走了几步路,哪里就热到了?想着有几天没过来,心里惦记着,就过来看看,哪里在乎这热与不热的?”其实,姚玉欣情感上对姚乔氏和姚文氏几乎没过大的差别,因自己是姚乔氏悉心教导着长大的,并未亏待过,而姚文氏是自己的生母,也一直很是关心疼爱自己。对生母与嫡母也就几乎在情感上不分伯仲了。
闻言,姚文氏心里便如进了蜜般的甜,直说道,“知道大姑娘心里有我,便就够了,这样的伏天,姑娘万一中了暑气,可怎了得?”顿一顿,却又不放心道,“虽说是天热点,姑娘可还如我教的那般每日练练身子?”她按说没什么可教大姑娘的,她会的那些个玩意,姚府自是请了更高明的师傅来教导,唯一能给大姑娘的,就是让大姑娘能有个软和的身段。这些个还是当初牙公牙婆特意请了门道里的人物传授的。只要自小坚持着练习,身子骨自能如柳娇软。只是这娇软身段的用处她不好直接和大姑娘说个明白,便打着强身健体,驻颜益寿的幌子让大姑娘每日练着。
姚玉欣笑着点点头,“怎敢忘了姨奶奶的谆谆教诲,自是每日都做着,只是近日实在是太热,便偶尔偷个懒,把运动量减弱了些。”
知道大姑娘惫懒的性子,能这样已然不错,姚文氏便说道,“姑娘可切要坚持,对身体和以后真的有好处的,等姑娘大些了,自然就会有体会。”
姚玉欣咯咯笑起来,“姨奶奶放心,看姨奶奶这般的容光焕发,美丽动人,玉欣自是明白,为着能和姨奶奶一样永葆青春,玉欣也不会懈怠的。”
姚文氏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接过碧螺手里的绿豆汤递给了姚玉欣,“冰镇了有半个时辰,不是很凉,但也足够解暑了,你年纪尚幼,切莫过于贪凉,对身子不好……”
每次姑娘一来,姨奶奶就总是这样叮嘱,跟着的兰雅赶快接了话,“姨奶奶放心,姨奶奶说的奴婢们都记着的,姑娘奴婢们必会悉心照顾,如有什么差池,姨奶奶就问奴婢好了。”
姚玉欣微微一笑,喝了几口绿豆汤,只觉顿时清凉不少。“你把我给姨奶奶绣的抹额留下,跟碧螺下去也去讨要一碗汤喝喝。真真是清凉一些的。”
姚文氏看姚玉欣支走兰雅,便跟着说道,“红螺你们几个也一起下去都喝些个好了,免得到时候中了暑。”
几个丫头遂都福了一福身子,躬身退了出去。
待几个丫头都出去之后,姚玉欣拿起放在一旁的湿帕子,放在盆里绞了绞,又走回来,替姚文氏擦着身上又出来的细细汗珠。“姨奶奶最近可见到父亲了?”
姚文氏本想着让姚玉欣这样服侍可如何使得,刚想阻止就听见姚玉欣的问话,不由得一愣,随即面上有些微红。姚志敏精力一般都用在经商上,对男女之事并不是十分热衷。那样一个有分寸尺度,胸中有丘壑的男人,一向是敬重嫡妻的,每月里都要有个十来天去嫡妻那里。然后十多天来她这里,剩余个几天也会去二姨奶奶那里。真算起来,她和奶奶到差不离。想了想,这几天姚志敏到是总来她这边的,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那姨奶奶可曾听父亲说过什么没有?”
姚文氏拉下姚玉欣的手,把她拉着坐下,问道,“姑娘指的是什么?”
闻言,姚玉欣就明白父亲必是和生母未曾提起自己的婚事,想必也只是和嫡母商讨过。也是,生母在父亲心里,只怕只是一个姨娘,家里得大事还是需要和嫡妻商量的,等有了定数,再给生母一个交代也就罢了,即使再宠爱生母,父亲也不会乱了自己行事原则。
“也没什么。只是姨奶奶,玉欣日渐年长,终是有一天要离开姚府的。姨奶奶养好身子,倘若能诞下一子。将来随子开府单过,再有了儿媳,便可成为正经婆母,好好的过舒心日子岂不是很好?”姚乔氏虽是宽厚,但终是妻妾有别,姚文氏在姚乔氏面前还是要执妾礼,立规矩的。遇到个事情,如何行事也得稍加掂量,日子就算顺心也是有些个忌讳的。倘若有了儿子就另当别论,等将来年老色衰,儿子也到了可开府单过的年纪,另开府院,做正经婆婆,上无婆母,嫡妻,下还有一个亲儿媳侍奉,岂不是生活美哉?这样的先例在姚府也不是没有,而且很多,年纪长了,只要大家长点头,便可随儿子开府单过,逢年过节的回姚府请安看望即可。
姚文氏闻言低低一叹,她自生姚玉欣之后,还怀过一胎,怀胎三月的时候恰逢冬天,好巧不巧的落了一场雪,她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摔了一跤,落了胎。自此就没在有过动静。大夫说是伤到了身子,须得调养。这一调养就是六七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现下已是想的明白了。姑娘是个聪慧懂事的,有姑娘就已经是我的福分了。这些个年都未有动静,想必是上次伤狠了身子,恐不能再有也是有的。这也都是我的命数,当年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怨不得旁人。”
姚玉欣知道姚文氏伤过身子,能有子嗣是最好,倘若没有,自己嫁的若真是五皇子,则是给家里添了天大的体面,父亲和哥哥都需要自己这份助力,想必即使等到生母年老色衰,疼爱不在,到那时无论还是父亲掌家或是哥哥,都不会亏待了生母去。只是姚玉欣不是三岁小儿,她自是晓得历代改朝换代都是暗潮激涌的。成王败寇,她不晓得五皇子将来是王是寇?但她知道能当差的皇子必是无法躲过皇权争斗的。倘若五皇子成王,她无须什么可担心的。可假若五皇子成寇,生母在姚府的日子可要如何过?思及此,姚玉欣也只觉颇为无奈,实在不行,便只有好好求一求哥哥了,希望哥哥能够念在年幼时的情谊,即使到时候她无法成为家族的助力,也能够对生母照拂一二。
“姨奶奶别再伤怀了,好在还年轻,将来没准有造化,还能给玉欣生育个小弟弟的。”
姚文氏闻言,轻轻一笑,看着眼前跟自己肖像,但又比自己还要动人的娇人,开口道,“今儿个怎得想起说这些个,还把丫头们都屏退了?可是有什么事不成?”
姚玉欣低低叹口气,她并不想隐瞒生母,只是现下毕竟只是自己的猜测,是与不是还未有定论,说出来也只能徒增姨奶奶烦忧罢了,不提也罢,便开口说道,“昨日做了一梦,梦见父亲生了玉欣好大的气,偏偏又责怪于姨奶奶。恐是有什么征兆,心里放不下,今就巴巴的过来看看。”
“可吓到了?无非一个梦罢了,姑娘怎还真的放心上了?只要姑娘好,我自然就好。我说今儿个怎的这般热就跑了来,还一个劲问你父亲可曾说了什么没有,又叮嘱我几句的,原是如此,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说着,拍了拍姚玉欣的手,虽嘴上这般说着,到底眼眶微红,自己的女儿自己不能养育,对她是个多大的遗憾。好在奶奶宽厚,并未亏待大姑娘,也未疏离她们母女,不阻止她们母女多亲近。现如今大姑娘还能跟她有这般情谊,对她这般惦记,已是很知足的了,心里便对姚乔氏越发敬重。“大姑娘长这般大,我也未尽甚心意,大姑娘心里还这般的惦记……”
姚玉欣拿手绢给姚文氏轻展眼角,“姨奶奶说的甚话,毕竟我是姨奶奶肚子里出来的,十月怀胎岂是不辛苦的?再有,即便生了我,不能养在身边,也不是姨奶奶所愿的,何况姨奶奶哪里就不惦记玉欣了。往日里凡是姨奶奶得了的好物件,哪个不是想着玉欣?知道什么强身健体的好法子,不也是督着玉欣跟着做?就是针线,姨奶奶又给玉欣做了多少件了?怎的就是未尽甚心意了?”看姚文氏情绪略缓,怕继续说下去会又勾的哭起来,便转了话题,“姨奶奶,瞧我给你绣的抹额可还喜欢?玉欣就是惫懒些,要不少不得好好孝敬姨奶奶的。”
姚文氏止了泪,看着桃红色的抹额,说道,“到底是大姑娘手巧,这样的手艺,真真是旁人比不得的。”
正说着,兰雅挑帘进来,看见姚文氏略红的眼眶,抿了抿唇,开口道,“刚竹意过来,说大爷过来了,一直在欣园候着姑娘呢。”
姚玉欣闻言必知哥哥找自己是有事的,要不也不会在欣园候着自己,便开口道,“那姨奶奶沐个浴就早些休息,玉欣得空再来看你。”
姚文氏笑着起身拉着姚玉欣的手,送着她往外走,“我这里又没什么。你那里事情多,要跟着奶奶学理家,还有各样的功课,不必总想着往这里跑。得空我去瞧你也是一样的。别让大爷等久了,想着大爷找你必是有事的,快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