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纯突然觉得分外心酸,为自己,也为张素华。
家给她的永远是冷清又肃穆的感觉,白天里和林燕舒的相处,让她觉得恍如隔世,就如同通过一个奇异的通道,进入了一个有别于现实的异世界。交响乐的管弦呕哑,是在给她庆祝生日。林燕舒落在她额头上的吻,同时给予了她最美好的祝福。
但那一切都像是假的。
每当她回到家的时候,都觉得那是假的,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家里没有管弦呕哑,没有欢声笑语,甚至没有亮灯。整个家的光线都很暗,好像她高考考坏掉以后,家里就再也没有很雀跃的气氛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变成了她想逃离的梦魇。
张子纯坐下来,开始小剥蛋糕的包装,奶油已经在高温天气里融化得软塌塌的,吃在嘴里有种泡沫一样的虚无感。
张素华看了看冰箱里的菜,问她想吃什么。张子纯咬着塑料叉子,随意地回应一句。
张德礼回家的时候,张素华正在做饭,张子纯的蛋糕吃得差不多了。
他习惯性地皱眉头,目光扫过正在用塑料叉刮奶油的张子纯。
&ldo;你吃这个一会还要不要吃饭?&rdo;张德礼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严肃冰冷。
张子纯低头把刮下来的奶油堆成一个小兔子形状,随意地说了一句:&ldo;我妈买的。&rdo;
这句话有以邻为壑、祸水东引的感觉,随即张子纯赶在张德礼把注意力转移到张素华身上之前,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ldo;爸爸。今天我过生日。&rdo;
她竟然渴望得到一句张德礼的祝福。
然而他的反应让她失望,他根本忘记了这件事,甚至在她提到以后也没有太过重视。他只是问了句:&ldo;快开学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rdo;
张子纯默然。
&ldo;你的新银行卡去办了吗?&rdo;
张子纯依然不说话。
她低头继续刮奶油,把它们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她的十八岁,一点也不开心。
今天是她的生日,但如同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夜,一如既往地让她感觉到了强有力的失落感。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要离开家。
☆、插pter28
张子纯坐上了去学校的火车,一路上她都侧着头,有意无意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火车跑了一上午,才刚刚出省。她估摸着要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才能到达杭州。
张德礼坐在她身边,父女两人一上午几乎没说一句话。
到了午餐时间,张德礼才拍拍女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说:&ldo;你去餐厅那节车厢,去吃饭吧。&rdo;随即塞给女儿一张红彤彤的一百块。
&ldo;不去……不饿……&rdo;张子纯显然对又贵又难吃的火车套餐盒饭提不起兴致。
&ldo;现在就去!&rdo;张德礼的语气又强硬了些,把那张新崭崭的一百块强行塞进女儿手里。钱是新钱,卷成一卷塞进指缝里的时候,硌得张子纯手疼。
她站起身来,依张德礼所言向餐车的方向走。张德礼是个发脾气不分场合的人,她实在是不希望他在一节密闭的车厢里对她大发脾气,然后她要接受其他乘客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眼光。
张子纯买了一份盒饭,花去五十块,然后收好找回来的五十,坐在餐桌旁边等。
端上来的盒饭比张子纯想象得还要难吃,从卖相上看就让人非常没有胃口。大概就是一些速食加热包,盖在米饭上,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几圈而已。等列车员小姐姐把汤端上来的时候,张子纯又惊了一下‐‐一个塑料碗里,装着一块蔬菜干,小姐姐提着热水壶,把水加进去,蔬菜干立马化成几片稀疏的菜叶,漂浮在热水冲出的漩涡中,一圈一圈地转起来。
张子纯在吃那份超难吃的盒饭前,决定先喝口汤。
嗯……经鉴定……还不如超市里卖的速溶蔬菜汤好喝……
张子纯吃得很艰难,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了大半个小时,主要是……太难以下咽了。
终于像完成任务一样把盒饭吃完了,张子纯如释重负,并没有饱的满足感,有的只是完成任务的解脱感。
列车员小姐姐把空盒饭的包装撤下去,但张子纯却没打算马上回到车厢里去。吃午饭是个很好的能离张德礼远一些的时机,她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她一个人坐在一张餐桌边,透过桌上花瓶里插着的干花的花枝,看着窗外飞快闪现出来又飞快消失的田野,还有几户稀落的民居,白墙黑顶,是安徽最传统的老式民居。她由此判断,现在已经到了安徽境内。
来这节车厢里吃饭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乘客都以自带的泡面和水果凑合一顿,只有张子纯这种&ldo;人傻钱多&rdo;的才会来吃这种又贵又难吃的盒饭。或者说,只有张德礼这样&ldo;人傻钱多&rdo;的人才会逼女儿来这里吃饭。
张子纯坐在餐桌前,支着脑袋看着窗外飞快晃过的白墙黑顶的小房子。这节车厢里没怎么有人来,只有几个乘务员默默地在柜台后面各忙各的。张子纯难得清静地赖在这里不走。
她的学校在南方,开学比北方的学校晚。
祁隐誉不一样,她生日刚过没几天,他就开学了。等她还在家里拖拖拉拉地列清单收拾东西的时候,祁隐誉已经开始向她汇报新学校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