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抠自己的皮肤,边用指甲密密地刮,边开大水流冲过那些刮过的印记。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高风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洗干净,好像就可以覆盖掉他粗暴地按住她的时候在她皮肤上留下的触感。
她对佛祖半信半疑,她不知道地狱是否真地存在。如果真的有地狱,那应该就是她现在的所处吧。
地狱无处不在,她正身处其中。
她边洗边哭,眼泪流不尽,泪渍洗不尽。她突然想起了债主大爷,回忆起了债主大爷的嘴唇停留在她嘴唇上的那种感觉,她感觉到了他的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她竟然很贪恋那种感觉,就像小孩吃了一颗糖,会上瘾。全世界都把她当垃圾,糟蹋她的时候,也有人愿意把她当做宝贝,拥抱她,亲吻她,给她买最喜欢吃的小笼包子。
可惜这个把她当作宝贝的人,今天她被打的时候不在。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被打,就如同她不愿意在爷爷奶奶面前被打。但两种心情又是截然不同的。
她换上一条及脚踝的长裙,遮住了腿上的伤,顶着下午两点钟最毒的太阳,一拐一拐地奔了两条街,最后敲响了债主大爷家的门。
债主大爷对她突然到访颇感意外。
&ldo;我来吃糖。&rdo;张子纯笑着说,强忍住眼里酸涩的泪意,不让自己边笑边流泪。
债主大爷作为一个直男,真的去厨房里找糖了。
他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找了半晌,才难为情地探出头来问张子纯:&ldo;我们家没糖,冰糖行吗?&rdo;
&ldo;行。&rdo;
张子纯从冰糖罐子里抠出一块冰糖,含在嘴里。冰糖清清甜甜的口感暂时把泪意压下去了,她坐在沙发上,隔着裙子把手捂在那个痛处,心里想着,一会走动的时候千万不要被祁隐誉发现她瘸了。
她突然微微侧身,抱住了坐在她身边听着冰糖在她嘴里被她搅得嘎啦嘎啦响的债主大爷。债主大爷对于张子纯的投怀送抱突然有些不适应,两条胳膊不知道该往哪放。
张子纯把额头抵在债主大爷肩膀上,脸半埋在他胸膛前,依旧用舌头搅弄着嘴里的冰糖玩。祁隐誉听着近在咫尺的冰糖撞在她牙齿上的声音,发觉她在自己胸前轻轻颤抖。
他把双臂轻轻叠在她背上。
二人一时间无话,保持这样的亲密与安静。
一直到祁显荣的&ldo;喵喵&rdo;声在身边响起。张子纯把头抬起来,用目光四下搜寻一番,最后锁定了祁显荣的所在。祁显荣正一脸不解又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觉得没趣,便走开了。
张子纯嘴里的糖快化干净了,于是她探身又从罐子里抠了块新的扔进嘴里,用舌头搅和着两块冰糖玩。
她突然起了报复心理,示意债主大爷低下头。
她用脸颊先贴了贴他的脸。债主大爷的皮肤真好,又白又滑,她作为一个女生表示非常羡慕。
随即她把嘴唇抵在债主大爷嘴唇上。她闭着眼,用嘴唇一点一点感受债主大爷的唇形。她在吃糖,同时吃了两种糖,一种在嘴里,另一种在嘴唇上。她心里开了朵小花,甜丝丝又腻腻歪歪的小花。
债主大爷突然感觉到她的舌头伸进了自己嘴里,轻易撬开了他没有防备的牙关,接着一颗冰糖顺势被抵进口中,嘴里化开一片冰糖的甜凉。
张子纯放过了债主大爷,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舌头搅着嘴里仅剩的一块冰糖,一边观察债主大爷的神情。
祁隐誉面色平静,但张子纯注意到他耳朵红了。
她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他耳垂,指尖上烫烫的。&ldo;冰糖味儿的。&rdo;她学着他当时说&ldo;泡椒味儿&rdo;的语气与神态,乘胜追击。
&ldo;我……我去厨房给你倒点水喝,吃糖吃多了小心齁死你。&rdo;债主大爷开溜。
张子纯不怀好意地嘿嘿笑出声,心里突然很宝贝她的债主大爷。
张子纯吃了很多糖,也被灌了很多水,挺着被水撑得鼓鼓的小肚子,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边听债主大爷弹曲子,边拍自己肚子。
祁隐誉每弹一首曲子都会报曲目,轮到这首曲子时,他说它没有名字。面对张子纯的好奇发问,债主大爷说:&ldo;这是我老早之前,自己写的。&rdo;
&ldo;给你写的。&rdo;他补充道。然后继续从刚刚的断口处把曲子连贯起来。
张子纯来了兴致,从沙发上爬起来,嚷嚷着:&ldo;真的呀!给我看看!&rdo;
祁隐誉随手扔来支在琴架上的琴谱。
密密麻麻的音符像蝌蚪一样,张子纯看了一眼就头大。
&ldo;很长。不错,我喜欢。&rdo;张子纯装模做样地点评道。
祁隐誉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见有人喜欢一首曲子的理由是&ldo;很长&rdo;。
&ldo;说不定再下去三百年,有人会把我们之间的故事演成音乐剧,这就是背景音乐。&rdo;债主大爷边弹边说。&ldo;这首曲子在讲一个故事。&rdo;
如果说音乐也是一种语言的话,对张子纯来说一定是火星语。讲哪门子故事啊,她怎么没听出什么故事情节来,对于她这种俗人来说就是催眠曲好吗!
乐曲突然改变了风格,变得很滑稽,跳跃极快,不像前面的平滑舒缓。
&ldo;这一段蹦蹦跳跳的讲的是什么?&rdo;张子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