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吓得哆嗦,赶紧弯腰退散,还很懂事地把殿门给关上了。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嘴上虽然严厉地指责这两位,但心里却暗暗遗憾着她们怎么收手如此快,我都没看够呢,“竟然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打架斗殴,没有一点做妃子的端庄和觉悟,还把对方弄成这个鬼样子,你们不怕陛下看到气得跺脚吗?”
此话刚落,恢复镇定冷漠模样的余知乐,就轻轻开合着眼睑,把目光落在了果儿手上盛着瓜子仁、杏肉脯、阿胶糕的玉碗里。
她已经看出了哀家并不是真的关心她们打闹,已经确定哀家方才是在看戏,但她却抿了抿唇角,什么话也没说。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余知乐,在我面前,她从来都是沉静又克制的。
我接过果儿随身携带的盛着乌龙蜜茶的小水壶喝了一口,先问了她:“容妃为何会出现在罗绮宫?又是如何同娴贵妃扭打起来的?”
她垂下眸子,虽然妆容打扮已经一塌糊涂,但声音却恢复了以往的清澈恬淡:“回太后,是贵妃娘娘请臣妾过来的,说与臣妾有要事相商。但过来之后,才发现贵妃娘娘是想拉拢臣妾,让臣妾替她为非作歹。贵妃娘娘仗势欺人,已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上一次常婕妤……常美人来琉彩宫调查之时,臣妾顾及贵妃娘娘的颜面,未曾把自己受过的欺侮讲述给常妹妹,如今她又要兴风作浪,还拉着臣妾下水,属实可恨。我二人言语不和,这才扭打起来。”
我看向娴妃:“容妃说的你可认同?”
娴妃气势上略有不足,但还是强撑着狡辩了几句:“臣妾只是同容妃联络一下感情而已,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拉她下水了?”
余知乐不屑地笑了一声:“好一个联络感情。若真是同我联络感情,有必要扯杨丞相的纵横谋略,有必要扯赵太傅的年迈体衰,又有必要扯乔尚书既是国舅又权钱在手吗?”
我恍然抬眸,心头瑟瑟。
就听余知乐皱眉叱问娴妃:“杨丞相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已经惹得君臣不快,贵妃娘娘也要效仿自己的父亲,在后宫搅弄风云吗?若只在一众姐妹之间挑拨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把太后牵扯进来?”
我无比庆幸自己提前把娴妃宫里的丫头支开。
因为娴妃接下来的话若是落在她们耳朵里,杀这么多人哀家不忍心,不杀这么多人,那哀家和姜初照就要下地狱了。
娴妃的眸子里,一半是风情万种,另一半是阴郁寒冷。她看着我,却不再自称臣妾,“牵扯太后自然有牵扯的理由,本宫年初就怀疑过,现在更加确定了,陛下喜欢的不是他这些妃子中的任何一个,而是——”话到这里,却故意顿了顿,企图引起我的恐慌不安,“当今的太后,我们都应随他应该唤一声‘母后’的这个人。”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
今天罗绮宫主殿里站着的这个两个人,是目前为止唯二怀疑过姜初照和哀家关系的人,她们本该一拍即合、共同发力把哀家拉下深渊让天下人唾弃,为何却谈不拢,还大动干戈,互相把对方的脸扇肿了?
我从果儿那碗里捏过一块杏肉填进嘴里,缓缓地嚼完,才笑道:“娴妃的胆子,是真的很大。这些话在哀家的书房里说出来,哀家还能替你包庇圆成一下,没想到你还把这话讲给第三个人听,那哀家是想护都护不住你了。”
“笑话?本宫乃堂堂皇贵妃,还是丞相之女……”
我笑着打断她:“哀家乃大祁太后,是后宫的老大。你莫不是忘了,你这皇贵妃的位子,是哀家赏给你的。哀家既能赏你,也能罚你,哀家要你此时死,你便活不到给杨丞相送信的那一刻。”
娴妃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儿,”我扶着椅子站起来,“告诉各宫的姑娘们,从今天开始,后宫没有皇贵妃了。娴妃宫里的丫头不是爱欺负人吗,从今日起都打发到丽妃和常婕妤那里去,至于娴妃还要不要保留,看她闭门思过这几日,能悟出什么东西来吧。对了,宫里不是有种药吗,可以把人的嗓子暂时封住,拿来给娴妃尝尝,让她先闭嘴一个月吧。”
余知乐跟在我身后走出罗绮宫。
我并不愿意同她一起走,但无奈的是,我二人确确实实有一段顺路。
既然顺路,就免不了要说几句话。果儿觉察出我的意思,把灯笼递到余知乐手里拜托她执灯,自己退到了我二人身后。
这小可爱的心思可真是太精巧玲珑了,她是怕在前面带路看不到后方的哀家,怕哀家被余知乐给欺负了去,毕竟余知乐方才殴打娴妃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娴妃拿哀家和陛下做文章的时候,你为何没同她站一起?”我思来想去,还是问出这个疑惑来。
她脚步停顿,却别过脸去,望朦胧湖水,看零落荷影,却不看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黑了的缘故,在暗夜里,她不像在明亮处那么坚韧了,语气里浮出鲜明的难过和憔悴来:“我以为这样,可以弥补。”
我也停下,看着她肿起来的侧脸,愣了愣:“弥补?”
“万寿节,知道是姐姐谋划了戏、下了圈套,借丽妃的手打我,却愿意承担下来;后来无数次请安路上,暗箭从耳畔、脸颊和头顶飞过,多次被吓到但并没有和丽妃解释过一句;今天,被请到罗绮宫,听到娴妃想在宫里中伤姐姐、杨丞相要在宫外中伤舅舅,所以就动了手,我打了她,也承受了她的打。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