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月领着一道密令在云月下林中穿梭,须臾便消失了踪影。在营帐里的萧煜,抬眼望着那一轮皎洁凸月默然。
翌日一早,萧煜便派了十数人探路,这一探,便是一日。到了第二日,萧煜依然另派十数人探路,这一探,又是一日。到了第三日,连令弘都在暗处瞧着都开始烦躁起来的当儿,萧煜依旧派人探路,越探越远,直到二更才回营。
谷旁埋伏的将士,愤懑又无趣地听令歇息去了,剩余些守卫强睁着眼隐忍着蚊虫滋扰在值夜。
十六的三更,月亮最是圆满最是光亮,夜虫在月光挑弄下吱吱不烦。草丛间有几只野萤点亮肚子飞舞,神秘而阴冷。静谧的夜空下,萧煜带着兵马连营亦不拔便偷身进入虚若谷中,悄悄地,不愿他人发觉地,如夜下西瓜地里的黑影一般。
到了谷中,未及最狭窄处,他们听得许多窸窣响声,立即警惕起来。草木皆兵凝神屏气,许久过后,无甚动静,林山宏往前一招手,众兵士又踩着轻轻细细的脚步往前赶。赶不得多久,便又闻得一阵响声,似是山石滚落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担惊受怕的声音,只是更细微些。
众兵士停下了脚步,无力地看着山谷两旁渐渐燃起的火把。火把一排一排往下涌,除了险陡之地外,几乎连绵了整个山谷。等到火把足够多而把兵士微微照亮时,他们眼中却充满了莫名的神采。
萧煜轻踢马肚,白马踢踏出列停在林山宏前方,环顾四面摄人的昏黄。他从不曾试过,在这低处遭火光侵害。仰起头,寻找着那个与他为敌的身影。果不其然,他在一棵瘦弱的树下寻到了那一身白衣。他微微笑,朝白衣嚷道:“白公子,又当军师么?”
白子君却不语,横过去看了一眼旁边另一棵树下的令弘都,踢了脚下一颗小石子滚下山谷,对萧煜的言语挑衅视而不见。
倒是令弘都来了趣味,笑道:“国主今夜又与白军师打对台,不知此番会孰胜孰败?”
萧煜伸手摸着剑鞘,面无惧色,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国主何必过于在意?”
“国之存亡,今日你或可看见,莫非仍不在意?”
“太昊既有天佑国祚,朕只需当生之人杰便是,何需在意他国之存亡?”他朝他露出个得意得显得异常骄傲的笑容。
令弘都不怒反笑得更为开怀,然而这笑在萧煜眼里便是猖狂,赤裸裸地狂傲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他选择原谅他,因他知晓最后的结局,他因同情而原谅他。
在萧煜正打着算盘之时,白子君得了令弘都的眼色,朝萧煜说道:“太昊国主,想必仍不知白某与李虚怀之关系吧?”
萧煜以为是激将之法,稳着自己不上当,道:“你与他是何关系与朕何干?朕只在乎他与朕之关系。”说着时,他自己心里亦笃定了一次内心此种想法。
“话虽如此,只是白某觉着还是应该让国主当个明白鬼。白某与李少主······”他顿了顿,拉开笑容看向他,戏谑而残忍,“为同门师兄弟,两小无猜尽得师父真传。”
萧煜怔了怔,如被冰住一般,等到心头血上,他方重获力量。展颜,虚幻得不似在人间流连般。“既为师兄弟,为何为敌?是你不遂愿抑或是容若不遂愿?”
白子君低了低眉,瘦削的下巴蓦然间又抬起,他手在半空中往前拨了拨。“是天不遂愿,白某却不愿做天之仆役。国主,白某与师弟为敌,止于今日,只要你······死。”他狠狠咬牙,一点一点挤出最后那个令人心寒的字眼。“只是,在此前,我等欲让国主见一人。此人曾杀了我珍视之人,又信誓旦旦一力承担,让我去找他还一人一命,还······裴绪之之命。”
话音一落,一个软塌塌似无骨般的人儿被人架了出来。那人一身素白衣裳,披头散发,站在盈满的月光下。所有人的视野里尽是他的苍白与柔弱。夜风拂起缕缕墨发,与他的白衣一同交织。而他的脸,又似被下一阵来风奋力托起般,萎靡无力地对着众人。他在搜寻,寻那个意气风发轻狂风流的人。只是眼眸似是一盘散开的沙子一般,只有颜色,而无焦距,终还是无法对上那一双期待着担忧着他的眼眸。
哦,原是容若欠了白子君,而他萧煜,则欠了容若。即便如此,他见李容若如扶风之柳一般,却不焦不急不惧,反而笑意满面。萧煜看一眼身后一言不发蓄势待发的林山宏,又扫一眼乔装藏在士兵里的漆月,随即环顾四面,见火光依旧跃跃,看向令弘都,道:“国主可是初时便打算伏击?若是早已不愿借道,何必答应而又来使阴谋?”